第376章 锅冷灶不凉,是人还在想

春夜的风裹着炊烟钻进灶屋时,萧逸正把最后一页《民火志》按平。

纸页上歪歪扭扭记着小朵烤糊的红薯、偷喝的桂花酿,还有她趴在灶台边数饭粒的模样——那日炭笔洇了墨,像极了她鼻尖沾着糖霜的印子。

他摸着末页翘起的边角,像在抚过那丫头扎着歪辫的后脑勺——这是去年冬天,小瘸子用鼻涕粘上去的,说是"给姐姐留个笑窝"。

指尖传来微微毛刺感,仿佛真触到了她发间打结的小红绳。

鸡叫头遍时,萧逸提了铜壶去"等席"添水。

所谓"等席",是东岭村最老的土灶,砌着八张矮凳,原是等外出的家人归席用的。

可自打小朵总搬着小凳挤进来,这灶就成了"等小朵吃饭"的席。

壶底磕在石阶上,发出闷响,惊起檐下一串露珠坠地声。

他掀开门帘,晨光正顺着烟囱往下淌,照在锅耳那枚烧黑的铁钉上——昨夜还凉丝丝的,此刻竟烫得他缩回手,掌心留下一圈微红的圆痕。

"怪事。"他蹲下身,指尖拂过锅底积灰。

灰层忽然颤动,像被无形的脚步踏过。

萧逸心头一震——昨夜他翻《民火志》时,曾用炭笔描下小朵每日上学的路线,画完随手揉了团塞进灶膛……难道余烬竟记住了她的脚印?

细纹蜿蜒爬向灶膛、砖缝,最后在泥地上连成线。

他眯眼辨认——这纹路,不正是村头到学堂的那条碎石路?

每块石子的位置都分毫不差,甚至还原了她蹦跳时踩歪的那一处。

耳边似有稚嫩笑声掠过,脚背仿佛被清晨露水轻轻打湿。

"萧哥哥!"一声脆响惊得他抬头。

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踮脚摸锅身,手背还沾着面糊,"姐姐说这锅会暖人!"话音未落,锅盖"咔嗒"轻跳,一缕热气裹着甜香钻出来,像极了小朵偷吃糖糕时,蒸汽顶开锅盖的动静。

那香气黏稠如蜜,混着焦糖与米浆的气息,让他喉头一紧。

从前总怕孩子们忘了,便翻着《民火志》讲"当年有个疯丫头";如今他们把"姐姐说"挂在嘴边,像说"妈妈说多穿件衣裳"那样自然。

他伸手揉乱小丫头的羊角辫,看她笑着跑远,脚印正踩在灰纹上——原来最牢的传承,不是故事,是他们追着跑时带起的风,是摔碎又补好的碗,是被蹭得发亮的锅沿。

月上柳梢时,韦阳的麻鞋沾了露。

他巡村总走得慢,怕惊飞了檐下打盹的猫,怕踩碎了墙根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