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划过脚踝,凉意渗入布袜。
经过赵寡妇家时,窗缝漏出细语:"趁热吃,萝卜炖软了。"他脚步一顿——赵寡妇的儿子三年前去了北境,再没回来。
推窗望去,灶前摆着两副碗筷。
韦阳屏息凝望——那白汽并非来自汤羹,而是自碗心缓缓升起,如同晨雾从墓碑前浮起。
他知道,这是村里传下的说法:“念得够久,魂就能暖一顿饭。” 去年冬至,李婆婆对着亡夫的空杯倒酒,杯口也曾冒过一丝热气。
此刻,那碗腾起的雾气竟带着淡淡萝卜香,像是真有谁捧着碗在吹凉。
他没动,月光落进他怀里的《回音簿》,笔杆上还留着今早教孤老刻陶哨时的木屑。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纤维,他摸出炭笔,在"四月初七"那页写下:"当空碗也能盛住思念,孤独便有了形状。"
第七夜,十七户的陶哨声同时响起。
张阿公吹的是赶牛调,笛音粗粝如砂石摩擦;李婶哼的是哄孙儿的谣,尾音轻颤似摇篮晃动;赵寡妇的哨音忽高忽低,像在喊"慢些跑"。
这些调子错杂着漫过青瓦,漫过竹篱,漫过村头老槐——远处铁匠铺的炉火猛地爆了个花,火星溅起三尺。
二郎神正要打烊,忽觉心口一烫。
恍惚间,泥地上闪过几个字:“锅给你,火给我。” 他揉了揉眼——字迹已灭。
可那语气……太像那死丫头了。
当年她抢走他新打的铜锅去炖红薯,临走就在砧子上刻下同样的话。"死丫头,走了还来折腾!"他骂着,却在夜里梦见那丫头坐在炉沿晃脚,哼着跑调的《蟠桃醉》:"天上仙桃甜,不如灶糖黏..."
第二日清晨,炉心的温度高得反常,铁钳都软成了面条。
二郎神搬了张凳子坐炉前,拎着酒葫芦骂:"留团火烫老子屁股是吧?"话音刚落,火焰"轰"地蹿起三尺,竟拼出个猴脸,圆眼睛、塌鼻子,活脱脱小朵偷烤红薯被抓包时的模样。
热浪扑面而来,睫毛都泛起灼意。
他愣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成,明儿起打烊前加一句——'今儿火旺,全归那个不要脸的'。"
野灶摊前,小金猴正往锅里贴玉米饼。
忽然有老农捧了口黑锅过来:"小神仙,能帮我听听它想说啥不?"原来这锅传了五代,每到午夜就嗡鸣,家人只当是闹鬼。
小金猴把耳朵贴在锅沿,皱眉:"不是声音...是饿。"冰凉的铁壁传来细微震颤,像心跳藏在锈层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