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内心有鬼,常见的应对会对这些指控尽力掩饰情绪,只要有了掩饰,那么必然不可避免地会从眼神、表情、呼吸以及动作的细微之处出现异常,会被刻意观察的对方精准地捕捉到。
事实上真正清白无辜人的反应应该是愤怒和愕然——因此,秦刚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将茶杯重重顿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杯身直接裂开,热茶瞬间洒在案面上,他的脸上笼罩起一层寒霜,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张珏:
“荒谬!无耻之尤!”
他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愤怒,以及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凛然。
“徐某自问对陛下、对大辽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这几年来,东西征战近万里,大小恶仗几十场,哪一仗不是提着脑袋上阵,带着鲜血回营?就说东北这里,女真人、渤海人、高丽人,皆是对曷懒甸一带虎视眈眈,且问大辽朝堂这些年来,可曾向这里多派过一兵一卒?又曾多花过一银一钱?那么,在那里浴血奋战、镇守疆土的又是谁?再说我娶高丽国公主,那是对方战败纳女,低头求和,长的可是我大辽的国威,扬的是我边军的战志?此功莫非又成了这些小人口中的罪过?如今何人才忠君爱国?何人又是贰臣贼子?!此等言论,倘若躲在背后嚼舌,某自当他们放屁!若要有人敢当面言语,看某不会当场撕烂这等龌龊小人的臭嘴!”
秦刚的这一番怒火发作得可谓是恰到好处,其言语直率,极合他“神枪三郎”的名号,面对张珏明里暗里的质疑,没有丝毫心虚的表现,反而提到了“汉人是否就得被指责忠贞”的层面,其义正辞严,气势逼人。
张珏被秦刚突如其来的怒火和凌厉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分,脸上那点伪装的愤慨也僵住了,连忙摆手解释道:“徐将军息怒!徐将军息怒!在下绝无此意!在下也正是因为不信此等谣言,才特意来提醒,要小心提防啊!那些小人,无所不用其极,徐将军刚正不阿,更需谨慎才是!”
秦刚冷哼一声,面色稍霁,但眼神依旧冰冷:“徐某行事,自有分寸。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陛下因此等谗言便疑我,那徐某也无话可说。”他以退为进,反而显得更加坦荡。
张珏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推心置腹”:“徐将军所言极是。只是汉人在大辽多少都得多受些猜忌。将军有没有想过?此次调任,不去中京、不去西京,更不是上京,反而是直接与那南朝相接的南京呢?想来必是有人要把将军架到明火上,这南京便就是个是非之地、生事之地,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都会盯着徐将军的一举一动啊!”
张珏的这番话,表面上看,是在为对方设身处地地分析考虑,也是试图用“同为汉人”的身份共鸣,希望能引出对方的认同感,更是想探听出对方的某些打算。
秦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淡漠甚至略带讥诮的表情:“张判官乃是当朝进士出身,又久居上京,自然很是熟悉这类的弯弯绕绕。想必到了析津府后,这官一定可以做得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将来必将前途无量。可惜,徐某却是个武人,是懂得统兵打仗,也只知守土有责。至于有谁生火烤人、有谁搬弄是非,恕徐某没这般的心思去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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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刚之前一直以对方的表字“仲衍”称呼,多少也算是一种尊重,现在突然改口称其判官,那便就是极不客气了。
借着这样的气氛,春刚直接招呼郭啸:“奉汤吧!”
这便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张珏既是彻底无言以对,又对于这样的谈话结果无比尴尬。他原先精心设计的一番言语,既得不到想探听的底细、又达不成想挑拨的目的,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撞击一座毫无缝隙的铁壁,非但没能探出任何虚实,反而把自己的那点心思暴露无遗。
张珏脸上青白交加,只得干笑着掩饰尴尬:“徐将军所言极是,却是下官过于世故了……今日得闻徐将军一席话,实在受益匪浅,天色已晚,不敢再多叨扰,下官这就告辞了!”
送走狼狈而去的张珏,秦刚脸上的怒容和冷淡瞬间消失,只剩下深沉的寒意。他走到窗边,望着漆黑夜空下的院子,目光锐利。
刚才假意进来要送汤的郭啸悄悄地立在他的身旁,看着张珏的身影走出了远处的院门,这才开口道:“我刚才找了驿丞打听过,这个张判官,拿的是魏国王府的征辟手令。”
“嗯。”秦刚点点头道,“刚才他倒也没隐瞒,看得出此人心思缜密,对这点直接承认,做事倒也果断利落。”
“属下一直想着萧王妃起了心,会从哪里下手呢!现在人还没到南京,就遇上这么一个张判官。看来南京此行,不会那么简单啊!”
“又有耶律公主、又有萧王妃,为了我而花费这般的良苦用心,后面的事情,确实是简单不了的。”秦刚冷哼一声,“他们也不怕,最后把我逼到不该走的路上……”
“……”郭啸一时惊谔,但却立即一挺胸,断然开口,“大帅走哪,属下就跟哪!”
“哈哈!”秦刚却是摇头轻笑了起来,却也没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