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沪上烟雨

店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外头哗哗的雨声,还有耗子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

我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老史不是在家里呆着么?

他怎么会跟小顾搅和到一块儿,还跑去了日本?

我记得清清楚楚,临走时他还说,要来上海看我们。

老史那张憨厚的脸,他塞给我们那包治内伤的草药,还有那句“都是爷们儿,自家事”……

“什么意思?”耗子先憋不住了,嗓子眼儿里跟含着块火炭似的,“老史都退伍几年了,你们又让他去了日本,这回人没了,把牌子送来有啥用?当抚恤金啊?!”

姓王的脸上还是那副死人表情:“周主任的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那边情况复杂,我们的人脸太熟了,而且需要对当地环境、民俗,甚至是……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有深入了解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明白了。

这他妈哪是请我过去,这分明是下了最后通牒。

小主,

他知道老史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他知道我们不可能坐视不管。

这老狐狸,从我们踏出那个院子开始,就算准了我们还有回头的一天。

我把那两块身份牌放在柜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又坐回了那张藤椅上。

安稳日子,才过了几天?

我看着店里这些瓶瓶罐罐,这些天我把它们当成了我的命,每天擦拭,摆弄,以为抱着这些死物,就能把那些活见鬼的经历给忘了。

可现在我才发现,全他妈是自欺欺人。

只要你沾上了那些事,就像光脚踩进了沥青,拔出来的时候,连皮带肉都得扯下来。

耗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两只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他猛地回头,朝后院看了一眼。

秀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挺着大肚子,哼着小曲儿,给我们缝补袜子。

那是他耗子的天,是他用命换回来的安生日子。

现在,有人要把它捅个窟窿。

屋子里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喘不过气。

雨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暗了下来,像是提前入了夜。

水生一直站在那里,像根木桩子。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胳膊上那道蜈蚣似的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在微微蠕动。

突然,他动了。

他走到门槛边,弯腰,把他刚才刻了一半的那块黄杨木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走回到柜台前,把它轻轻地放在了那两块身份牌的旁边。

“得去。”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有点沙哑,但每个字都像用凿子刻出来的一样,砸在我的心口上。

耗子听到这两个字,像是被电了一下,浑身一哆嗦。

他转过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操操操!你们他妈不动那东西是痒痒吗,已经有一块了,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去哪儿?怎么去?就凭我们三个?老子他妈的婆娘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他妈的又让我去送死!”他说着,猛地一拳捶在旁边的货架上。

货架一阵摇晃,上面摆着的一只民国的瓷碗掉了下来,“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把后院的秀秀惊动了。

“怎么了,耗子?”秀秀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事!”耗子声音颤抖,“没事媳妇儿!我……我不小心碰倒了东西!”

老史是我和耗子的救命恩人,不,是我们四个的救命恩人。

不去,这辈子良心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