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洒在四人身上,冰冷刺骨。

他们几乎是滚爬着冲出那条狭窄的岩石裂缝,瘫倒在一片乱石嶙峋的山坡上。身下是粗糙尖锐的碎石,硌得人生疼,但没人顾得上这些。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

陈启仰面躺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暗紫色的血液已经浸透了临时撕下包扎的布条,还在缓慢渗出。他望着头顶那片陌生的、点缀着稀疏星辰的夜空,脑中一片空白。方才山洞里那场与黑潮的亡命搏杀,此刻回想起来,如同一个遥远而狰狞的噩梦。发丘印的本源之力几乎耗尽,左臂的诅咒虽然暂时被压制,但那阴冷的跗骨之感依旧清晰,像一条毒蛇盘踞在血脉深处,随时可能再次苏醒。

旁边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是杨少白。他侧卧着,身体蜷缩,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血丝。他胸前的衣襟已被染红大片,那枚星核碎片紧贴着他冰凉的皮肤,黯淡无光,表面裂纹清晰可见。这位向来以智计和冷静着称的搬山传人,此刻面色灰败如纸,眼神涣散,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欠奉。推演能力的彻底丧失,以及最后强行催动符箓的反噬,几乎掏空了他的根基。

苏离的状况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跪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双手紧紧抱着那枚龟甲。龟甲上的裂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原本温润的翠绿色光芒如今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笼罩她周身尺许范围。她脸色苍白,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悸。地脉邪龙的恶意、龟甲的反噬、以及罗烈异变时的恐怖景象,在她脑海中交替闪现。她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维系住龟甲这最后一点守护灵光,抵御着外界无处不在的、试图侵蚀她心神的阴寒气息。

最沉默的,是罗烈。

他背对着众人,坐在一块巨大的山岩阴影下,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仿佛不堪重负。玄铁巨斧随意地搁在脚边,斧刃上还沾着些许未干涸的、不祥的暗红痕迹。他低垂着头,乱发遮住了面容,只能看到他那双布满新旧伤痕的大手,此刻正死死地抠进身下的岩石缝隙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皮肤上那些蛛网般的暗色纹路并未完全消退,在月光下隐隐流动,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不堪回首的失控。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悔恨、愧疚与自我厌弃,却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窒息。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陈启手臂上那道因他而留下的狰狞伤口,不敢去面对杨少白和苏离可能投来的、哪怕不带指责的目光。

夜风穿过乱石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凉。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偶尔压抑的咳声。

最终,是陈启先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用没受伤的右手,从贴身的内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颜色陈旧的皮囊。皮囊里是他随身携带的、发丘一脉秘制的金疮药和几粒固本培元的丹丸。药粉带着刺鼻的辛辣气味,撒在左臂伤口上时,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让他闷哼出声,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微弱的暖流,暂时驱散了部分寒意。

“杨兄,”陈启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将一粒龙眼大小、色泽朱红的丹丸递向杨少白,“先服下,稳住心脉。”

杨少白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陈启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无力。他没有推辞,颤抖着手接过丹丸,塞入口中,合着口中残存的血腥味,勉强咽下。丹丸入腹,化作一股温和的药力散开,让他冰凉的四肢总算恢复了一点知觉,剧烈的咳嗽也稍稍平复了一些。他靠在石头上,虚弱地闭目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