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尴尬路途

只剩下我和李冶。李冶刚掀开车帘一半,被冷风吹得眯了眯眼,看着杜若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和春桃溜得飞快的脚步,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精彩——先是有点懵,随即是懊恼,继而又变成了哭笑不得,最后化作一种破罐子破摔的促狭。

“夫君你看,” 她转过头,朝我努了努嘴,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金眸里闪着恶作剧般的光芒,“杜若姐姐这……害羞跑路的模样多有趣!以前哪见过她这样?”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终于报了一箭之仇的小得意,仿佛刚才被春桃账册和月娥梦语弄得尴尬的不是她自己。

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起身,也准备下车。

下了车,刺骨的冷风立刻迎面扑来,吹散了车厢里的暖香和沉滞,精神也为之一振。

柳渡口,名副其实。河是条不大的野河,河面不算宽,河水呈浅褐色,打着旋儿流淌着。那座木质驿桥看着有些年头了,桥面是并排的原木铺就,被踩踏得油亮光滑,此刻更是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白霜,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桥栏低矮简易,甚至有几处歪斜断裂,显得摇摇欲坠。风从空旷的河面上掠过,发出呜呜的声音,比平地上猛烈许多。

桥头那棵大柳树确是个庞然大物,虽值隆冬,树叶落尽,但粗壮的树干和虬龙般扭曲伸展的枯枝,显示着其百年的沧桑。它巨大的树冠枝桠伸张着,如同一把张开的巨大骨伞,为下面那几间简陋的茅草茶棚和旁边拴马、歇脚的石墩提供了天然的庇护。茶棚用几根松木做柱,围了一圈低矮的土坯墙,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简陋的灶台上正咕嘟咕嘟煮着黑色的陶罐,散发出一种廉价粗茶和生姜混合的、带点辛辣的焦香味。五六个穿着粗布短袄的旅人或蹲或坐在柳树根虬的石砧上,捧着豁口的粗瓷碗喝着热茶驱寒,眼睛则都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我们这队看起来格外华贵的车马和人物。

车夫已解下了套在车厢上的两匹马,牵着它们去河边饮水刷洗鬃毛,顺便给马蹄套上防滑用的厚草绳。几个随行的小厮也开始搬下草料喂给马匹。

杜若早已抱着剑,如同钉钉子般“钉”在了大柳树主干另一侧、面朝河道的石墩上。那里远离人群和棚子,风似乎更猛,也更冷清。她背对着所有人,纤瘦挺拔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那件墨色的斗篷下摆被风卷起又落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微风吹动着她鬓边几缕没有束紧的乌发,拂过她依旧紧绷的、毫无血色的侧脸轮廓,线条冷硬得像冰雕。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波光粼粼又带着冬日荒寂之色的河面,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绝世美景,能让她彻底忘记刚才车上发生的一切。

春桃则安静地坐在柳树下靠茶棚最近的、相对避风些的一个小石墩上。她抱着随身的小包袱,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刚才车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坦然。唯有那微微皱起的眉头,透露出她可能还在心疼她那支无辜断掉的紫毫笔。

月娥被这冷风一激,也彻底清醒了,此刻正裹着厚厚的小斗篷,好奇地在茶棚边上张望。茶棚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面色红润的爽利妇人,正提着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硕大铁壶,给那些蹲在石砧上的客人挨个续水。

李冶下了车,站在柳树巨大的树冠阴影下,重重地呼吸了几口带着柳条和尘土味道的冷冽空气。她拢了拢身上的银狐裘斗篷,目光先是扫过站在河边、孤绝出尘的杜若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绝妙的主意,金眸一亮,快步朝我走来。

“夫君!”她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带着十二分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踮起脚尖凑到我耳边。温暖的气息拂过耳廓,声音轻柔得像是在说什么要紧的军国大事:“杜若姐姐刚才跑下车时那样子你也看见啦?冰天雪地的,她又只穿了那么点……那件旧斗篷顶什么用啊?”

她用下巴朝马车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车上那个裹包袱的墨绿绒面大斗篷,最厚实的那件,前些日子我在东市新买的西域火狐毛领!我都没舍得穿上呢!你快去,找个由头,就说是你冷,让她帮你抱着……嘿嘿,这一路风大,挨着抱着……不就暖和了嘛!”

她那得意的神情,活像一只刚偷了鸡又成功栽赃别人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