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封 猫爪印里的共生诗

钉框架时,你特意放慢了锤子的力道:

“钉子敲太狠,木头会疼”。

我蹲在旁边给你递螺丝,看见你掌心的茧子蹭过木棱,那是常年握刻刀磨出来的,却在碰这块猫厕所木板时,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等把箱体拼好,你左看右看,突然皱起眉:

“太素了,跟没画完的画似的。”

转身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最小号的刻刀,蘸了点蜂蜡往木头上抹了抹,刀尖在侧面游移片刻。

一只探头探脑的小老鼠就慢慢显了形——耳朵圆滚滚的,尾巴卷成个小圈,像是在跟谁捉迷藏。

“你看,”你举着刻刀往老鼠眼睛的位置点了点,“加个这,小花上厕所时看见,说不定能乐呵乐呵。”

我忍不住笑:“它哪懂这个。”

你却把刻刀放下,用指腹摩挲着老鼠的轮廓,声音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

“它不懂,我懂就行。就像给老物件修缺补漏,不光要结实,还得有点巧思,日子才活得有意思。”

这时,你突然往阳台那边望了望,阳光刚好铺满那片青石板。

你指着墙角说:

“等这厕所放那儿,旁边再摆个小水盆,就当是它的‘洗漱台’。以后啊,这阳台就是它的小院子,咱们俩的大院子呢,得留块地种猫薄荷,再搭个葡萄架,夏天它能趴在架子下打盹,咱们就搬把藤椅坐着看图纸,多好。”

我望着你眼里的光,突然想起你刚拿到新房钥匙那天,也是这样站在空落落的阳台上比划:

“这里要做个花架,放你喜欢的月季;那里留块地,给李奶奶种她的草药;角落里得腾出来,以后放我的工具箱……”

当时,觉得那些日子还远得很,可现在看你蹲在地上,给猫厕所刻小老鼠的认真模样,突然就懂了——

所谓过日子,就是把“以后”拆成一个个“现在”,把空落落的房子,一点点填进猫的窝、花的土、彼此眼里的期待,像你给老木料上漆那样,一层一层,慢慢涂出暖来。

后来,猫厕所做好了,你非要抱着它在阳台摆来摆去,调整了七八次位置,“得让它正对阳光,这样晒得暖”。

我假装嫌你磨蹭,转身却看见你偷偷在厕所底板,刻了个小小的“家”字,刻痕里还嵌着点猫薄荷的碎末——

那是你前几天特意去郊外采的,说“让它闻着味儿,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地儿”。

上周日,晨光刚漫过窗台,你就蹲在木料堆前翻找——本该去木料市场淘新料的日子,你却抱着一堆柏木边角料笑:

“这修祠堂剩下的料子,做个猫爬架正好,柏木辟邪,还带着一股清香味儿。”

我凑过去看,那些边角料上还留着修复时的凿痕。

你拿砂纸蘸着水一遍遍磨,木刺混着水珠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得磨得比婴儿的脸蛋还滑,”你头也不抬,指腹蹭过木杆的弧度,“不然勾着猫毛该疼了。”

等横杆磨得光溜溜的,你又找出一捆麻绳,一圈圈缠上去,绳结打得方方正正:

“这样,它磨爪子就不用挠沙发了,你那套绣着缠枝莲的靠垫,总算能保住喽。”

我故意往你胳膊上靠了靠:

“你对它比对我上心,我上次说要个木雕书签,你说等忙完这阵——”

话没说完,你就从工具箱里摸出个小木盒,打开来,一只巴掌大的木雕猫正抱着一条小鱼干,猫耳朵尖尖的,鱼尾巴翘得老高,底座上刻着“一家三口”,笔画里还嵌着点金粉,晃得人眼亮。

“谁说忘了?”你把木雕塞进我手里,掌心的温度混着柏木的清香漫过来,“这是给咱们仨的,它是猫,你是抓鱼的,我是那个给你们搭窝的。”

此刻,三花猫刚把粮盆舔得发亮,纵身跃上爬架时,柏木杆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被挠痒的轻笑。

它在横杆上伸懒腰,前爪蹬得麻绳簌簌响,柏木的清苦混着猫薄荷的甜香漫开来,比任何香薰都提神。

你窝在藤椅里翻那本《庭院杂记》,书页边缘卷得像只蜷起的猫爪,其中一页夹着的银杏叶,突然滑出来——

是去年深秋在祠堂门口捡的,你当时说“这叶子像把小扇子,夹在书里能当书签,还能记着日子”。

没等你弯腰去捡,猫突然从爬架上跳下来,精准地落在你腿上,尾巴一甩就把书扒到了地上。

书页散开时,夹着的另一张东西飘了出来——是一张你画的草图,上面是一只猫蹲在爬架顶端,旁边标着“高度:刚好够晒太阳”。

小主,

你非但不气,反而屈起手指挠它的下巴,声音软得像一团棉花:

“知道我看书看累了?想让我陪你玩会儿,是吧?”

猫“喵”了一声,用脑袋顶你的手心,爪尖在你膝盖上踩出梅花印,像在盖章认可。

我望着墙上你们俩的影子,你的轮廓被阳光描得毛茸茸的,猫的影子缩成一团小毛球,偶尔晃一下尾巴,像在画圈。

我突然想起刚搬家时,这阳台空得能听见回声,你踩着梯子量尺寸时说:

“得添点活气,木头要有人养才会活,日子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