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竹牌带着你的体温,暖得像一块小太阳。
我望着你手背上那道被我划的红痕,突然想起你总说“老木门上的划痕,都是日子留下的印,不丢人”。
“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我声音刚出口就带了哭腔,眼泪掉在竹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突然笑了,伸手擦掉我脸颊的泪,指腹带着檀木的清香:
“发就发了,家不就是让你能发脾气的地方吗?就像那座老祠堂,梁柱能扛住暴雨,也得容得下檐角的鸟雀叽叽喳喳。”
你把那碗甜酒冲蛋往我面前推了推,“快吃,凉了就不好喝了。你看这甜酒,得发酵够天数才够味,咱们的日子,也得慢慢酿。”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像在应和。
我低头喝了一口甜酒,糯米的甜混着酒香漫开来,突然想起你在公司墙上写的那句话:
“修物如修心,急则损,缓则圆。”
此刻,再看那些被揉皱的图纸,突然觉得它们像群等着被安抚的孩子。
而你,就是那个总能找到合适榫卯的木匠,把所有的毛躁、焦虑,都悄悄嵌进温柔的包容里。
刚才整理桌面时,指尖突然触到竹牌背面的凸起——
翻过来一看,那截被我摔断的铅笔芯,正乖乖地粘在“缓”字下方。
你用透明胶水细细地裹了几圈,像给它缠了一层保护膜,断口处的铅灰看得清清楚楚。
旁边刻着个指甲盖大的“补”字,笔画圆润,是你特意放慢了速度刻的,说“急刻的字显躁,慢下来才稳当”。
我捏着竹牌往工作室走,看见你正蹲在废料堆里翻找什么,手里还攥着那支断了杆的檀木笔。
听见脚步声,你回头冲我笑,鼻尖沾着点木屑:
“找着了,这小块紫檀木刚好能补笔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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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举起粘好的铅笔芯给我看,“你看这芯,断了不耽误写字,就像上次修那把清代梳子,齿断了两根,我用同料补了,照样能梳头发,还多了个‘故事疤’。”
“费这劲干什么。”我把竹牌递过去,指腹蹭过那个“补”字,刻痕里还留着淡淡的竹屑香。
你接过去,用拇指摩挲着铅笔芯的断口:
“怎么是费劲?这是过日子的理儿。”
你突然把竹牌贴在耳边,像在听什么声音,“你听,竹牌在跟我说呢——‘裂了的木头能拼,急了的脾气能缓,只要愿意补,啥都散不了’。”
我望着你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去年修那扇雕花木门。
门板上有道贯穿的裂缝,你不肯换一块新的,硬是用几十根细木楔一点点嵌进去,再抹上掺了老糯米浆的腻子,最后打磨得光溜溜的,连老木匠都夸“这补法,比原装的还结实”。
你把补好的笔杆凑到竹牌边,檀木的沉香混着竹的清苦漫开来:
“就像咱们俩,你急的时候,我就当那木楔,慢慢给你嵌住气;我钻牛角尖的时候,你就做那糯米浆,把我的犟脾气糊得软软的。断了怕什么?补着补着,就成了谁也拆不开的整体。”
说着,你从工具箱里拿出小罐蜂蜡,用棉布蘸着,细细往“补”字上蹭:
“给它上点蜡,能防潮,就像给咱们的日子涂一层保护色,再大的风雨,也浸不透这层暖。”
夕阳从百叶窗漏进来,在竹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截铅笔芯突然亮了一下,像一颗藏在里面的星星。
我突然明白,你刻的哪里是个“补”字,是把“急”磨成“缓”,把“裂”连成“合”,把所有看似散了的碎片,都用温柔的耐心,粘成了更结实的整体——
就像那些被你修好的老物件,补痕不是缺陷,是时光给的勋章,是“咱们”这个词,最扎实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