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六点半的晨光,刚漫过阳台栏杆,楼下就飘来一阵脆生生的笑。
是小区里的小学晨练时刻,孩子们排队跑过香樟道的声音,混着“一二一”的口令,像撒了一把珍珠在空气里滚。
我趴在飘窗上往下看,穿蓝白校服的小身影们挤挤挨挨。
有个扎羊角辫的姑娘突然挣脱队伍,去追被风吹跑的红领巾,引得带队老师在后面喊,笑声炸成一团,连香樟叶都跟着簌簌晃。
“看什么呢?”
你端着两碗豆浆走过来,瓷碗碰在一起的轻响,刚好和楼下的笑声,撞了个满怀。
你顺着我的目光往下瞅,指尖在我后颈轻轻蹭了蹭——那是你总做的动作,说“头发乱了”,其实是怕我趴久了脖子酸。
“这帮孩子,比闹钟还准。”
你笑着喝了一口豆浆,热气在你鼻尖凝成小水珠,“昨天我去物业交水电费,看见校门口的黑板上写着‘今日春分,宜播种’,字歪歪扭扭的,比咱们公司的公告栏有人情味。”
我转身时,瞥见你手里还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是上周去教育局拿的入学政策宣传单,边角被你折得整整齐齐,上面用红笔圈着“户籍迁入满一年可入学”,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九月的日期。
“你看这香樟树,”你突然指着楼下那排树说,树干上还留着去年台风刮出的疤痕,却新抽出不少嫩绿的芽,“刚搬来时我量过,最粗的那棵才合抱粗,现在你看,够这帮孩子躲猫猫了。”
晨光从纱窗漏进来,在你手背上投下细碎的格纹。你突然低头,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什么:
“以后,咱们的孩子,也能在这里跑。”
我愣了愣,看你眼里盛着的晨光,比窗外的还要亮。
“早上背着小书包,校服上别着小红花,说不定也会追红领巾,被老师喊着跑。”
你伸手比了个小小的高度,“刚到我膝盖那么高的时候,就让他去学种树,学校后面不是有片空地吗?老校长说要搞个‘成长林’,每个孩子种一棵树,树牌上写名字和入学年份。”
“你怎么知道是‘他’?”我笑着戳你胳膊,“万一梳羊角辫呢?”
你把我揽得更紧些,豆浆碗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暖得人心里发涨。
你声音里裹着一点不好意思的憨:
“都行。梳羊角辫就教她扎风筝,去年在老街买的那只蝴蝶风筝,还在储藏室呢,竹骨是老艺人削的,说‘能飞过三层楼’;是小子就带他去看木匠铺,让老掌柜教他刨木头,你忘啦?上次老掌柜说‘男孩子得摸过木头,才知道什么是实在’。”
楼下的晨练队伍散了,孩子们涌进教学楼。
走廊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念得七零八落,却比任何朗诵会都动听。
你突然拉着我往客厅走,从书架最底层,翻出一个铁盒子——
是我们刚恋爱时攒的“梦想储蓄罐”,硬币早就被拿去换了创业启动资金,现在装着一些旧票据:
第一张电影票根,第一笔稿费汇款单,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租房合同,上面的地址是城中村那个漏雨的铁皮房。
“你看这合同,”你指着房东写的“水电费自理”,字迹潦草得像爬满蚂蚁,“那时候咱们总说,什么时候能在阳台上晒太阳喝豆浆,不用听隔壁打麻将的声音。”
你又拿出一张照片,是去年拍的新家阳台,茉莉开得正盛,你蹲在花池边施肥,笑得眼睛都没了,“现在不仅有阳台,还有孩子的学校,你说是不是像做梦?”
我突然想起铁皮房的那个冬天。
雨下得特别大,窗户糊的塑料布被冻得硬邦邦,你蹲在地上给我煮面条,说“等以后有了家,就装地暖,让你光脚在地板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