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封 裙裾里的光阴链

汉服的广袖扫过运动鞋的白边,又像给新沏的茶里撒了一把炒米,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搭调的莽撞。

有次,我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袄裙去看画展。裙摆扫过美术馆的木地板,窸窣声里裹着一点雀跃。

你在门口等我,目光从我的云肩滑到鞋尖,忽然“啧”了一声,眉头拧成了一团揉皱的宣纸。

“你听,”你指着我脚上的小白鞋,声音里憋着笑,“这裙子和鞋在吵架呢!裙子在说‘我要踏云走’,鞋在喊‘我要跑着玩’”

我当时气得伸手就拧你胳膊,棉麻袄裙的袖子滑下来,露出半截手腕,指尖戳着你胸口:

“懂什么!这叫混搭!”

你哎哟哎哟地躲,却故意把胳膊凑过来让我拧,眼睛亮闪闪的,像藏着两颗笑出来的星星。

展厅里的光,斜斜落在你脸上,我看见你嘴角的梨涡里,盛着的全是没说出口的纵容。

如今,我对着穿衣镜系盘扣,忽然就懂了。

你哪里是不懂什么混搭,你是在等我自己慢慢摸到那份熨帖。

就像花农侍弄新栽的茉莉,明知它枝桠乱晃,也不急着剪,只日日浇水、时时松土,等它自己把腰杆挺得笔直,把花苞举得高高的,在某个清晨恰好绽开三两片瓣儿。

你看,现在我穿旗袍配布鞋,鞋头绣着的兰草正好接住裙摆的流苏;

穿汉服踩木屐,屐齿敲地的“嗒嗒”声,和广袖拂过的风声能凑成段轻浅的调子。

这些你当年笑过的“乱搭”,如今都在时光里慢慢归了位,像你悄悄在我衣柜最下层,放的那几双素色袜,像你记得我穿某件袄裙时,总爱往袖笼里塞一块手帕——

你从不说“该这样”,只在我试错时笑着兜底,等我自己把日子穿成合身的模样。

方才翻旧相册,看见那天画展的照片:

我噘着嘴瞪你,月白袄裙的领口歪着,小白鞋的鞋带松了一根,你却在旁边笑得一脸傻气,偷偷往我兜里塞了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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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落在相纸边缘,泛黄的褶皱里,全是你等花开的耐心。

夜里起了点风,窗棂“吱呀”响了声。

你去关窗时,我翻出那件月白色的琵琶袖上衣。领口的盘扣是去年你陪我去乌镇时,桥边那位绣娘教我缝的。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银针在布上翻飞:

“扣要系得松一分,才显身段的柔,太紧了,就像把春天捆住了。”

那时,你蹲在旁边看,手里还拿着帮我买的麦芽糖,糖纸在风里飘:

“这扣眼像小元宝,缝好了能招财,以后买更多好看的裙子。”

现在,我把上衣和马面裙配在一起,忽然觉得那些散落的时光,都在这衣袂间找到了归宿,像迷路的孩子终于回了家。

“你看,”我把胳膊伸进袖子里,你走过来帮我系最后一颗盘扣,你的指尖带着一点牛奶的甜香,“这样是不是更像话本里的人了?”

你指尖在盘扣上顿了顿,忽然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支银簪,是去年我生日时你送的,簪头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瓣上的纹路细得像头发丝。

“还差这个,”你把簪子插进我发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古人说‘衣饰如人,三分在料,七分在配’,人过日子也一样,不是凑齐了好东西就圆满,是懂得把它们往一处凑,才叫滋味。就像这簪子配裙子,就像我配你。”

你最后那句说得轻,像怕被风听见,可我还是听清了。心忽然就像被浸在温水里,软得发涨。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织出一张网,把我们裹在中间。

我低头看着裙上的缠枝莲,忽然觉得这纹样像极了生活。看似各自蔓延的枝桠,其实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相连。

就像你记得我鞋头的栀子花,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