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棱角,磨成能和你掌心相贴的弧度;愿意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藏在每一次笨拙的、认真的迁就里。
就像这茶筅,竹丝本是倔强的,可遇着愿意耐心捋顺的手,便也肯弯出温柔的形状来。
这让我想起,陈叔的故事。
陈叔送新采春茶来的那天,箬叶上的水汽还没干。
他说摘茶时见老槐树上,斑鸠和知更鸟共孵一窝蛋,“鸟可比人明白,窝里暖和,比啥都强”。
我正扫袖口茶末,立刻接话:
“那它们会打架吗?像我和你抢茶碾子似的?”
陈叔笑纹里淌着乐:
“傻丫头,暖和日子过着,哪有空打架。”
他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茶饼讲起,年轻时在山里迷路,靠茶树朝向辨方向走了出来:
“向阳的枝芽长得野,背阴的透着一股韧劲,就像人——有人活得张扬,有人活得沉潜,可归根到底,都在土里扎着根。”
你当时正咬着茶点笑,突然呛了一下,茶渣卡在喉咙里直咳嗽。
我拍着你后背时,闻到你衣兜里飘出的檀香——
是前几日在法务部求的平安符,你攥在手里摩挲了半天才塞进衣兜,说“挂着总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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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偏瞧见,每次我盯着茶席上的纹路出神时,你指尖就会悄悄勾着符袋的边角,往我这边挪过半寸——
像是怕那点护佑的心意,走得慢了些,落不到我身上似的。
上周三练“点茶”,你非要跟我比谁的茶汤更白。
你手腕转得太急,茶沫子堆成小山,像一朵炸开的绿云。
李老师摇头说“躁了”,你却偷偷朝我挤眼,趁她转身,用茶勺舀了一点我的“白霜”补在自己茶盏里。
那点小把戏哪瞒得过眼,可看着你憋笑,憋得发红的耳根。
我忽然觉得所谓“茶道”,或许不在规矩里,而在这些藏不住的热乎气里。
你学击拂,手腕急得茶沫翻涌如绿云,偏说这是“浪涌纹”。
手一歪,茶汤泼在宣纸垫上,晕出一朵歪花,你慌得去擦,指尖拖出的印子像添了枝叶。
李老师说“这叫无心画,比刻意描的,多三分灵气”。
你偷偷把纸垫,折成方块塞我手里,纸角沾着潮气,小声说:
“其实,是我手滑了。”
那软乎乎的坦白,比任何刻意的完美都动人。
今早,我翻茶仓时,指尖触到个冰凉的小陶罐,藏在最里头的竹篮底下。
抽出来一看,罐口贴着张糙纸,是你那笔歪歪扭扭的字:
“醒茶罐”。
纸边都磨得起毛了,想来是揣在兜里带了许久。
掀开盖子时,我倒吸了口气——
里面的茶梗,竟挑得长短匀整,根根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
我捏起一根对着光看,竹节处还留着指甲,掐过的浅痕,该是你蹲在茶室角落,借着窗缝漏进来的那点光,一根一根拣出来的。
记得上周三练完茶,你说“茶仓该拾掇拾掇了”,蹲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我回头时,见你正把捡出来的碎梗,往废纸篓里塞,指尖沾着灰,额角还沁着汗,嘴里嘟囔“这破梗怎么长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