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忽然起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
月光从窗帘缝里斜斜地切进来,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株沉默的树。
等你捧着什么回来时,我才发现是我们在苏州平江路买的那盏青瓷小灯。
你拧开底座的瞬间,暖黄的光从镂空的缠枝纹里漏出来,在天花板上投下细碎的花影,像谁把春天揉碎了撒了上去。
“你看这灯盏,”你把我的手包在掌心,去摸灯壁上的冰裂纹,“匠人做这种开片瓷,故意要让釉面裂开,却又能控制裂纹的走向,既让它有缺憾的美,又不会真的碎掉。
就像人做梦,总得有些裂缝,才好让光透进来。”
我盯着那些交错的裂纹,忽然想起书架上那本《天工开物》,其中一页夹着我们在徽州看老木匠做榫卯时拍的照片。
不用一钉一胶,却能让两块木头严丝合缝,你当时说:
“最好的连接,是彼此给对方留有余地,又能稳稳地托住对方。”
“要不要吃点东西?”你突然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指尖带着青瓷灯的凉意,“冰箱里有你下午烤的蔓越莓饼干,我热杯牛奶?”
不等我回答,你已经掀开被子起身,睡衣下摆扫过我的脚踝,像一只温柔的猫。
厨房那边传来细脆的响动,是玻璃杯沿轻轻撞在一起,像两滴雨珠在叶尖相碰。
紧接着,微波炉的嗡鸣漫过来,不高不低的频率裹着奶香气,像一只温驯的小兽在脚边打盹,把夜的寂静烘得暖融融的。
我蜷在被子里,看着门缝里漏出的光,随着你的动作忽明忽暗。
我突然想起,去年在敦煌的夜市,我被卖夜光杯的摊贩缠住,你把我往身后一护,说“我们再逛逛”,那个背影和此刻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重叠在一起,都带着种“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的可靠。
你端着托盘回来时,牛奶杯上冒着恰到好处的热气。
饼干放在青花小碟里,是我最爱的那种边缘微焦的口感。
“慢点吃,”你坐在床边看我小口啃饼干,伸手擦掉我嘴角的碎屑,“《遵生八笺》里说,'夜食宜寡',但对付噩梦,破例一次也无妨。”
我咬着饼干笑出声,牛奶的甜香混着你的雪松味,在舌尖酿成温柔的酒。
你总爱把生活里的小事往古籍里引,修电脑时说“这叫格物致知”;煮面条时讲“治大国若烹小鲜”;连上次帮我拧瓶盖,都要补句“力拔山兮气盖世,不过是懂得借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