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纸右下角,还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用虚线标出了24个摊位的位置,线条画了又改,旁边用小字备注:“现有24+1摊位,均为小本经营,本钱仅够周转,无实力参与投标竞争,望领导酌情考量,体恤底层难处。”
宁德益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喘了口气,把笔往桌上一放,指尖在“民生实际”四个字上轻轻敲了敲,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还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就想把实话写清楚,希望上面能看见,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这话刚落,白日里会议上的字眼又在肖童耳边打转。“集中投标”四个字被放在“改建升级”之前,说得掷地有声,仿佛那才是改建的核心,可“民生”呢?他们这些下岗职工的生计,是不是也该被纳入政府领导要考虑的范畴里?她心里犯着嘀咕,像压了块石头。这些年的变化来得太快,厂矿倒闭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回响,子弟小学合并的公告还贴在记忆里,曾经的老师、正式职工一夜之间被迫转变身份,接着是转岗、下岗,最后被逼着摆地摊谋生。生活的重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如今的肖童,也不过是比身边这些个体户多认识几个字罢了,面对眼前的处境,照样满心迷茫,连自己的营生都护不住。
“24+1?”肖童的手指突然顿在稿纸上,指尖轻轻蹭过“24+1”那几个字,眼里满是疑惑,“怎么还多了一个?”
“加一,就是6号摊和7号摊中间,胡美女新搭的那间。”宁德益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讥诮,还有一丝无力。
“那不是消防通道吗?”肖童猛地抬头,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工商所老所长当初特意召集我们开了会,拍着桌子强调,那是唯一的消防通道,要留着逃生,怎么能直接堵上?”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往2号摊位外走,脚步都有些发急。没走几步,就看见大胡子和小张的摊位中间,赫然立起一个崭新的彩钢棚,原本被往来行人踩得发亮、缝隙里还嵌着瓜子壳的六角砖路,彻底被这棚子占满,连一丝缝隙都没留。棚子的拉闸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里面的LED灯亮着暖黄的光,隐约透着个年轻女孩婀娜的身影。
“肖姐!”女孩率先发现了她,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踩着轻快的步子迎上来,目光落在她胸前背带里的孩子身上,语气热络,“微宝还没睡呀?瞧这小脸蛋,粉嘟嘟的真可爱。”说着就伸手想摸一摸微宝的小脸蛋。
肖童下意识地侧身避开,目光紧紧盯着那间新棚,嘴唇微微启动,迟疑着开口,语气里满是不解和压抑:“这里……原本是路啊,是消防通道的。”
“我妈跟所里沟通过啦,所长都同意的!”女孩笑得更甜了,嘴角梨涡浅浅,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像得了便宜又不想声张,“还给编了号呢,是0号摊,排在最前面。”
另一边,宁小红还在2号摊里低头收拾着商品,动作慢了许多,眉眼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宁德益把写好的方案稿又摊开,逐字逐句地再看一遍,眉头越皱越紧;李小山和李晓峰则凑在一旁,翻民法笔记的手都有些发颤,神情凝重得像压了千斤重担。
“怎么就‘加一’等于‘0号’呢?”肖童站在原地,脑海里反复盘旋着这句话,一股荒诞感像潮水般涌上来。
“这不难解释。”宁德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毫不忌讳地开口,眼神里满是讽刺,“十天前,坊间就传,胡美女的妈托关系找了所长,送了两瓶五粮液、一瓶茅台,还有一条红塔山。”他顿了顿,伸手在空气中虚写了个算式,“这,就是‘24+1=0’的竖式算法,多出来的这一间,就成了可有可无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