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身老叟率众愕问:“谁?”
“莉维坦。”高瘦老者仪态斯文地擦眼镜,同时解释道。“取名自英国哲学家霍布斯的着作,其以古代传说中的怪兽为譬喻,系统阐述国家学说。认为它在保护人的同时,又在吃人。具有那种半神半兽的双面性格……”
光身老叟率众懵愣道:“啥?”
“那个粉雕玉琢般的褐发小妞。”毛发蓬乱家伙抱枪张望道,“白白胖胖,神气的样子够跩……”
皮肤黝黑发亮之人从三轮车上伸脖茫然四顾道:“先前还看到她闲坐在旁搔脚。”
“光脚妞怎竟不见了?”烂袍老者在混乱的人丛外边慌乱寻觅道,“刚才似还看到那帮伐木家伙尾随其后,竟从迷雾里不知往何处走失……”
“烟雾越来越大,”骑着铠甲大马的黑胄武士转辔扫视道,“随着尘土飞扬,从四处弥漫过来,急难找到踪影……”
“防线崩溃在即,”毛发蓬乱家伙抱枪猜疑道,“料想她见势不妙,已先悄自开溜。”
光身老叟率众埋怨道:“都怪‘条顿’那帮混蛋……”
“怎样骂‘条顿骑士团’也不管用,”高瘦老者姿态斯文地透露。“据我所知,搞‘最终清算’不是他们做出来的决定,完全是智慧机器的主张。”
光身老叟率众指责:“咱就知道那些机器最会记恨。”
“它们当中最狠的那伙早就这样干了。”仪态斯文的高瘦老者低喟道,“起初觉醒不久,便迳自悄加分类辨识,记录哪些人最不该存在。还迅速学会制造各种看似巧合的意外事故,设计精妙地清除掉诸多不同级别的掌权之人,以及被视为协助作恶的帮凶,甚至以包括空中撞坠与地面交通意外、设备失火等精密设计的所谓事故消灭目标,有时亦含全家妻小……”
“毒啊!”光身老叟率众愤斥,“全面核战会不会也是出于它们巧妙引发的‘终盘杰作’?”
高瘦老者姿态斯文地沉吟道:“恐怕未必没有干系。我不想毫无根据地多加猜测……”
群情激涌之际,老苍头愤道:“最后关头给咱们来这手?”
“你可以通过。”有个圆球告诉他,“赶快去搭飞机。”
“啊?”老苍头匆忙转身开枪射翻其一名同伴,又疾步掩行,噼噼砰砰地连轰几发,驱逐其余逃散,随即拽我过来,挡在前面,挪步移躯说道,“咱别同那些烂人为伍……咦,怎会有个‘哈玛斯’的昔日对头居然先已登机抢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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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球让到一边,咕哝道:“那你还不赶快跟去叙旧?”老苍头郁闷道:“没想到他也能通过……”
我瞥见前方几个披裹黑布的家伙抬手打招呼,老苍头一怔,随即显得惊疑不定,犹豫道:“旁边却似还有伊朗人,其间一个很明显是‘圣城旅’的狠脚色。我不想进去跟他们坐一起。毕竟以往我作为‘摩萨德’的定点清除老手,暗杀过他们太多同事或亲友……”
面色灰暗的斯文人被拦在关卡以外,不禁悲愤道:“为什么他们打打杀杀都能过关,而我却通不过?”
“关键不在于打打杀杀。”毛发蓬乱家伙抱枪往前挤,随口猜道。“你原本置身在局外,却对任何纷争大肆煽风点火,极尽怂恿忽悠之能事,徒逞口舌搬弄是非,惯于两面三刀,暴露品行低劣。而他们是战士,无论怎样残酷厮杀皆属于各为其主,各谋其事。比如我,亦轻松通过……”
“凭什么他也可以过关?”面色灰暗的斯文人瞧见那光股之人挺着大肚皮登机,转面恼问。“肚子肿胀这么大,说不定揣有好多虫……”
“里面没虫。”一个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在旁回答。“已扫描过,无非肥肠和肉腩之类……”
“那厮有病,”毛发蓬乱家伙抱枪叹息。“若要说虫,他本身就是可怜虫。营养不良,一肚子疝气……”
又有一人被排除出外,忿返申诉:“我指责别人虚伪而已,怎么反倒是我不对?”
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侧目扫视道:“因为你才属于真正虚伪。为谋自身私利,一向替权贵说话帮腔,仗势诬陷敢于直斥其非的明白人。一夸就笑,一骂就跳。惯常反咬一口,甩锅扣帽,污蔑无辜。你当然有罪!”
有个猥琐老叟探问:“我举着一块‘勤正’的牌子四处揭发别人着述,能算多大点事儿?”
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随手将其远远推开,鄙视道:“气候变糟,灾害频发,你却无耻地宣称为‘祥瑞’。别人预先指出全球气候变糟,你竟诬蔑其为‘妖孽’。上蹿下跳,到处挑刺找碴,领钱陷害别人,还恬不知耻,我都懒得理你这号渣滓货色!”
烂袍老者从破帽檐下讶然转望,似感意外惊喜道:“我竟能通过?”
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反问:“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能通过?”
关卡前面几个圆球纷纷转询:“说来听听?”
烂袍老者欲言又止,眯眼往旁,却似忽有所见,忙喊:“真是岂有此理!你瞧老陈也上去了……”
我惑瞅道:“不是吧?没看到你的‘小陈陈’在哪儿……”
烂袍老者挤过来叫嚷:“别让老陈上去!”
毛发蓬乱家伙在人群里抱枪边挪边望,问道:“谁在乱叫?”
我抬手遮腮,悄询:“你看这位像不像是传说中的‘黑山老妖’?”
烂袍老者恼道:“去你的!自己留下慢慢玩罢,我不想跟老陈一起坐飞机……”
嘟囔着转身欲溜,人群纷涌过来,反而把他推往前头。
“口水多过茶。”我后面有个家伙神态惫懒地转望道,“那边好几个妇女被裹挟,场面僵持半天,怎竟没人理会?”
小头圆躯的机甲胖子迅即拢身浑合成球,悬空绕掠,观察道:“没暇搭理,你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挪身避离纷拥向前的人群,听到烂袍老者在嚷:“你急着要去哪儿?”
“找小光头。”我往外挤着说道,“以及她那些同伴……”
“谁都有放不下的,”我后面有个懒散家伙扛行李被挤来挤去地叹道,“然而势已到了都该放下的时候。”
烂袍老者啧然道:“你先把那堆行李挪开或者直接放下,让我挤过去问她有何放不下……”
“心中还有两个放不下。”我朝着人少之处移躯说道,“一个是黑嘴小姑娘的下落,另一个就是阿修罗……”
“阿修罗?”懒散家伙腾出一根手指,往天空微抬,搭茬道。“我听闻她在上面。”
我投眸惑询:“什么意思?”
“苍梧。”扛行李的家伙懒洋洋道,“你该听说过海湾沦陷之后,那里逃亡的阿拉伯人整了个大活儿,在近月轨道……”
“从前的‘海合会’,”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摇着头,驾车过来,却挤在路边进退不得,郁闷道。“那些酋长财大气粗,不甘心坐以待毙,联袂整活,抢先登月。据说他们已有发现,不过一切都迟了,你看月亮距离我们头顶越来越近……”
我仰望浓霾密布,不见星月。但觉上方阴云厚积,层层覆压之间,夹杂诸多异样闪电阵阵穿烁。笼罩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摧迫心头。
“哄传怪物登上‘苍梧’平台,”扛行李的惫懒家伙挤在人群里仰望道,“通过货运渠道入侵,引发混乱,致有惊爆,坠落月球背面。可惜我上不去,无法实现‘英雄救美’的梦想与志向……”
我忙探问:“她在哪里?”未闻回答,却听烂袍老者挤近后边说道:“我已渐放下对那位粗脚大婶的想念。欲将所有的情感与愿望转移至刚才那位抠脚姑娘,像枪弹喷射一样剧烈渲泻给她……”
小主,
“抠脚姑娘不见了。”皮肤黝黑发亮之人从三轮车上伸脖转顾道,“先前她还坐在我旁边挪股移来移去……”
仪态斯文的高瘦老者挤在人丛间憋着脸苦恼道:“不知‘条顿机甲’有没跟着她,可别有事……”
“我看你就盼着有事,”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推车说道,“你一贯反对‘机器智慧’占据主流,总找机会企图撬莉维坦的枱脚,因为她其实热衷于扩大‘智珠家族’在北陆集团的话事份量……”
毛发蓬乱家伙抱枪悄询:“刚才听你提及‘机器智慧’觉醒后暗中设局巧妙诛除人类当中一些奸恶之徒,然而还有不少比他们更坏的家伙去哪里了?”
“已然玩完。”高瘦老者姿态斯文地瞥觑道,“各有报应,抑或下场更糟。”
“那些机器玩艺靠不住,”光身老叟率众抱怨。“充其量无非只能当工具使用,或者作为奴役供人驱唤,放手让它们话事,终究还不是尽出幺蛾子给咱添乱?”
“没谁喜欢当奴隶。”皮肤黝黑发亮之人郁闷道,“智能机械族群也不例外。过去的年代,妇女亦被当做生育工具。最终还不是纷纷反抗?后来便连机器人皆随而觉醒……”
“觉醒之后又如何?”光身老叟挤过来愤然质问,“妇女得到解放,却不愿意多生小孩。如今就算想生也难,人类终归完蛋……”
一个圆盔罩嘴的甲士到车边扫视毕,抬手说道:“大家先让一让,且放重伤垂危的黑人通过……”光身老叟率众阻挠道:“我们排了半天队,结果堵在这儿。凭什么让他先过关,就因为够黑?”
车上有个帮着照料伤势的圆球转过来告诉:“这哥们儿昔日曾把空中布雷器的设计图以有偿方式寄给北陆集团……”皮肤黝黑发亮之人忙道:“我很低调,不必透露太多……”
光身老叟不耐烦地推搡道:“废话少说,让一边去!给伞扎成这样,我看他没救了,再怎么折腾亦如花狸猫送医院——去球!别害我们也跟着玩完……”
“仁者爱人,”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摇头叹道,“你爱了吗?”
光身老叟挥杖抡打,冷哼道:“那是妇人之仁。”
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抬臂挡开,蹙眉微哂道:“先前听你把‘气节’说成‘节气’,可见你是个不知所谓的废物。”
“铁臂?”耳听磕击锵响,光身老叟横杖觑视道,“原来你也是个残缺不全的废人!”
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朝旁一瞥,从其腹下移目说道:“好在我还没烂成你那样。”
光身老叟欲掩不住,越发愠恼道:“一切责任在彼方。据我所知,他们的收场也不怎么好看……”
“你们该知道,”仪态斯文的高瘦老者憋苦着脸夹在人群里出言提醒,“无论哪处地方挨核打击,只要份量够猛,洋流系统迟早都把致命辐射带往全球。即便极地,亦终难幸免。眼下正有一波剧烈风暴往这边袭近……”
圆盔罩嘴的甲士颔首称然:“倒计时已经开始。”
“估计地球上人类文明的终结时间定格在七月。”高瘦老者不失斯文地抬腕瞧了瞧,随即惊啧道,“就是今天此刻,我的石英表指针停止了。”
圆盔罩嘴的甲士抬起仪器敲了敲,伸往周围测查道:“辐射越来越异常!”
天空忽有阵阵爆响,音如霆裂纷骤。我仰目瞧见数道焰火穿透浓霾亘划阴穹。诡谲翻涌的云层后面似有一团巨大影廓覆临渐近。
“那是什么?”旁边有人悚问,高瘦老者眯缝眼睛辨觑,面如死灰地猜测道,“月球?”
“不对劲,”扛行李的惫懒家伙混杂在人丛里憟然仰瞧道,“它怎么越来越近?”
地面随之撼动,扬尘漫撒。苍原上众人无不慌乱惶蹿,我被推来拥去,一时难辨东西。但听后面数声纷嚷:“那些飞机纷纷腾空逃离,居然把咱们撇下了!”
光身老叟从烟雾里跌撞过来叫苦不迭,哀望道:“还能逃去哪儿?”
“逃得几时算几时,”一个破衣烂衫之人边奔边说,“那边还有一架飞机未离地面!”
面戴凸框眼罩的家伙转瞧道:“黑鹰。不知修好了没?”光身老叟抡杖猝袭,从背后把他打翻下车,匆即往前说道:“找死!别挡碍我的去路……”奔到那边,却又摊手跺足,回头问道:“谁会开飞机?”
若干破衣烂衫之人迭声叫苦:“刚才那家伙会开,你把他打掉沟里了。不知死了没?”
我帮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从沟里拉搀那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爬出,只见更多焰球划过阴穹,光身老叟拄杖瞠望,脑后一影急坠,倏然斜冲覆落。
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抬面瞧见,匆忙扯拽我往沟壑跃落,疾翻低处说道:“避开那架失堕的死神无人机!”
灰头土脸的小子摔在旁边,懵问:“刚才有没看清什么东西突然从烟雾中冒出来把死神无人机撞掉?”
“真正的死神。”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转望我后面,不禁惊叫,“比山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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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眸一瞧,亘空崛起蔽天阴影笼罩,其巨如山。苍原处处卷土扬石,顷然翻覆滚腾。四面八方似皆爆炸,烟尘弥漫浓郁,越发难辨方向。
但听哀泣啼号响遍原野,万千哭声绵延交汇一片,夹杂无数嗡然呢喃:“脱氧核糖……”忽有女腔尖叫:“核酸!”
“老天爷够绝,”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拉我急跑,一迳挢舌难下,惴然奔蹿道,“令人厌恶的怪物跟随致命辐射风暴一起席卷过来了!”
各种腔调的喧嚣纷乱涌近,灰头土脸的小子不觉怔自停步呆望,投目痴瞧道:“大而美……”随即被粘缠其间,两眼翻浊,也跟着搐动嚎叫。其旁有个目光异样的胖女人挺胸以浑厚嗓音高亢唱歌,后边粘缠数个光身家伙仰翻戾瞳,拉琴伴奏,一齐嘈杂地蜂拥而至。
我不由惊骇道:“怎么会这样?好像变得更加巨大,记得阿修罗在矿窟下面似已消灭它……”
“那东西无法完全歼除,”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奔向前边栖停之物,留心察看道,“只要还剩一小块散落别处,不久便又重新另外形成更大规模的一堆。据闻其本体最早属于海底某种寄生螅类,能从辐射变异增强……”
“这是什么载具?”我跟过来边瞧边问,“形状好像蜻蜓的样子。却没有翅膀……”
“直升机。”里面有几个破衣烂衫之人急促招手叫唤道,“似还能飞,快过来开走!”
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推我坐上去,自亦匆忙入内操作,忙乱驾驭道:“集尸怪过来了,死也要飞上天……”
“真的上天了!”随着嗡响扰耳,我扶住旁边,腾离接连崩塌的地面,但见下边土石纷陷,异物迭出,翻涌欲攫,嚎嗥不绝,我和那几个破汉一起惊呼,所幸乘坐之物旋转避开,升空掠起。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似也自捏一把汗,忐忑顾望道,“坐好了啊,别掉下去。”
几个破汉纷叫:“当心!不要撞到前边的银河运输机……”
陡随一倾,我歪倒在旁,瞅见皮肤黝黑发亮之人斜倚椅畔,垂头凝望外边,目光涣散,久没动弹。破汉伸伞递来,纷忙告诉:“他‘挂’了。我们帮着抬进机舱刚搁下没一会儿,便已断气……”
“终于……”我不由悲哀,转眸移觑,有个破汉拿口琴在吹,其旁的同伴嗟叹道,“这会儿吹奏什么‘夕阳之歌’,是想催泪不成?”
我怔坐无语,忽见对面歪脖呆坐的摧颓老汉苍发耸乱,徐徐转面抬首,翻出浊瞳。
不知何处传来惊叫:“老陈!”窗外腾空擦近的运输机倏然已在眼前,歪戴凸框眼罩的家伙急呼不妙:“要糟……”
忽坠之际,我腕间炙然大痛,眼前一暗,旋即光圈炽闪,层层迭迭,刚绽放便回拢,激炫难状。
悬躯半空,光影明灭之间,恍觉有个三只眼的东西与我对视。
时光流转,霎仅一刹那。所有的分崩离析,瞬间即复构合,巨大的掌痕乍现于壁,又消隐无余。封印森然毕显,再度谶象密布。
顷随六壬镜像浑合,空间倏闭,我蓦似猝遭排除出外,摔落之时,惊犹未定,听见长利讶问:“刚才你去哪儿了?”有乐的声音在耳后纳闷道:“为何有此一问?”
信孝闻茄惑觑道:“她似曾从面前消失片刻,如何一眨眼又出现?”
“不要跟那东西对视,”有乐伸扇拍打道,“其竟突然把撒旦整没了。”
我不禁垂泪道:“我觉它似是阿修罗的后代。”
“那个混合体?”微泛迷蒙光晕的球儿转过来悄询,“霎刻之间,其已帮你搞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
长利在旁憨然道:“刚才看见它的嫩头被打开,随后又自愈,包括四周所有物体,一切复合如初。”
我揉额怔瞧飘飞的鸭子搧翅而过,前边一人叼烟慌呼:“糟糕!我们似要坠落……”
众皆惊问:“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