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皮帽儿那厮恼啧一声:“上升进取之途摆明受堵,所以我发誓提倡维新……”忽挨折扇拍脸,打去旁边。有乐拢扇说道:“东汉末年的管宁有高节,是在野的名士,避乱迁居辽东,甚至还要东渡更远的带方诸岛,一再拒绝朝廷的征召,他常戴一顶黑色帽子,安贫讲学,名闻于世。虽然晚年回归中原,管宁严格奉守清廉的节操,凛如冰雪,不肯出来做官。”
长利不解:“他为何拒绝做官?”瓜皮帽儿那厮恼瞪有乐之扇,捂鼻懑答:“他或已看透,但我还未。你要当心将来我率军打去你家,乘胜捣毁你的茶庐‘如庵’……”
有乐随手一扇将其往旁拍开,不以为然的笑谓:“他乱盖的这个名称真好!甚合我意……”
瓜皮帽儿那厮捂额忿视道:“然而并非乱盖。别忘了我来自你后面,你离世二百三十六年后我出生,呱呱落地于南海西樵山银塘乡,具体位置处于东晋南安侯兼‘镇南将军’兼吏部尚书兼广州刺史阮遥集帐下老友‘南海太守’鲍靓的女婿葛洪曾经修真试炼的丹灶苏村,那个地方早年聚居者多属追随阮孚公及其亲族故友南下的祖逖兄弟残余家人和苏峻一些幸存的后代,蒙获阮公庇荫而未亡。毕竟祖逖胞弟祖约反叛被灭之前,曾与阮孚多年友好,留有‘祖财阮屐’轶事典故。阮公念旧,后来‘割席’也没决绝彻底,仍关照故人的余族,并在晚年还让亲属和旧部妥妥地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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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席。”信孝瞟他一眼,闻茄述说。“此语出自‘割席分坐’典故。年少之时,管宁和华歆一同在菜园里刨地种菜,看见地上有一小片金子,管宁不理会,举锄随便锄去,就跟锄掉瓦块石头一样,华歆却把金子捡起来再扔出,显得犹豫不舍。还有一次,两人同坐在一张草席上读书,有达官贵人坐车从门口经过,管宁照旧读书,华歆却放下书本跑出去看。管宁就割开席子,分开座位,说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此即‘割席断交’。”有乐在我旁边摇扇感喟。“但我更欣赏的是他另一轶事。管宁的妻子先死去,知心故友劝他再娶,管宁说:‘每次阅读曾子、王骏之语,心里常常表示赞许,哪里能自己遇到了这种事而违反本意呢?’管宁非仅对待妻室‘不违本心’,这位身高八尺的美男子一生固守初心。汉末天下大乱,管宁与邴原及平原人王烈避难移居辽东太守公孙度的领地。公孙度空出馆舍等候他们。管宁拜见公孙度,只谈儒家经典而不语世事。此后,管宁居住在山谷中。当时渡海避难的人大多住在郡的南部,而管宁却住在郡的北部,表示仅只暂居而无迁徙的意思,许多人渐渐都来跟从他,一月之间就形成了村落。”
信包抬着手,却似夹烟忘吸,憬然道:“由于管宁颇受人们爱戴,曹操在中原得势后征召管宁,公孙度的儿子辽东太守公孙康截断诏命,不对管宁宣布。中原地区稍稍安定后,逃到辽东的人都回去了,只有管宁安闲自在,就像要在辽东终老一样。当时公孙康对外以朝廷的将军太守为号,但在内确有称王之心,想要谦逊的以礼授予管宁官职,让他辅佐帮助自己,但最后还是不敢对他说,由此可见他就是如此受到敬畏。”
瘸书生不顾牙疼,揩泪唏嘘:“管宁在辽东,居住三十多年。魏文帝曹丕诏令公卿大臣举荐独行特立的隐士,当上司徒的华歆举荐了管宁。曹丕就专派豪车前往征召。当时公孙康已死,却因儿子年幼而由其弟公孙恭嗣位,但公孙恭患病丧失了生育能力,身体虚弱不能治理,而公孙康之子公孙渊才智出众。管宁担心祸乱将起,于是带着家眷部属渡海回到北海郡,公孙恭亲自把他送到南郊,加倍赠给他服饰器物。自从管宁东渡,公孙度、公孙康、公孙恭前后给他的资助馈赠,他接受后收藏起来。却在西归故土之时,全都封好退还给公孙氏。”
瓜皮帽儿那厮在后边忍不住悻悻的说:“为什么要归还?或许我还是比不上他气节高,因为换成是我就未必舍得这样做……”
信孝瞟他一眼,闻茄说道:“管宁回到中原后,曹丕下诏任命管宁为太中大夫,管宁坚持辞让没有接受。曹丕驾崩,魏明帝曹叡即位,改任华歆太尉,华歆称病请辞,愿将太尉一职让给管宁,曹叡没有同意。但还是下诏征召管宁为光禄勋。当时司空陈群也上疏举荐管宁。曹叡又下诏命令青州刺史遣送管宁来京都,供给车马、随从、褥垫、路上厨司食物。管宁自称草莽之人并上疏辞让。十余年间,征召管宁的命令接连不断,常常在八月赐予牛酒。司徒陈矫逝世,司徒一职悬空半年。曹叡问侍中卢毓谁可任司徒,卢毓举荐管宁,仍无结果。正始二年即公元二四一年,太仆陶丘一、永宁卫尉孟观、侍中孙邕、中书侍郎王基等人向魏帝曹芳举荐管宁,曹芳下诏,以隆重的礼节去聘请,适逢管宁去世,享年八十四岁。”
“高节始终。”瘸书生指着皱帽儿叹息,“便似此帽,不受一丝杂尘沾染。他家里人后来告诉我,管宁自从避难辽东及返回到中原,常坐在一个木榻上,持续了五十多年并未席地坐过,由于屈膝而坐,膝盖顶起被褥,小床上的被褥与膝盖接触的地方都磨穿了。”
长利憨问:“谁送给你这顶皱帽儿?”
瘸书生皱脸不答,忍耐牙疼,摇首自嗟:“管宁不为辽东献一计,仅只坚持数十年如一日地亲自教化民众,传授诗书礼仪。后来公孙渊果然袭夺公孙恭之位,串结孙吴,首鼠两端、反叛曹魏,僭号称王,被司马懿攻灭。辽东人死亡逾万众,正如管宁所预。虽然孙权评价公孙渊‘天姿特达,兼包文武’,但他岂是司马懿的对手?当初公孙渊闻魏军来攻,求救于东吴,孙权也出兵为其声援,并给公孙渊写信:‘司马懿善用兵所向无前,深深为贤弟感到担忧啊!’”
“其实他也不算太差。”满身抹泥的老翁在我后边提桶低叹,“颇具智略,差的是运气。有时候要比谁处境更糟,撑不住就一把输光。适逢连降大雨,辽水暴涨,平地数尺,魏军恐惧,诸将思欲迁营。我下令有敢言迁营者斩。都督令史张静违令被斩,军心始安。公孙渊率军乘雨出城,打柴牧马,安然自若。魏将皆请求出击,幸好我不允。否则恐怕中计……至于管宁,在我看来,他这种高士,不出来当官也算懂得明哲保身,隐逸避世,好过在官场不小心失势,落得枉然被杀的收场。毕竟世道黑暗,我亦经常惊觉自身难保。当初我也不想做官,设法装病卧床不起,怎奈曹操百般逼迫,甚至派人威胁说,我如果还和以前一样躺在床上不出仕,便要被逮捕。我听闻后非常畏惧,只得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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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乐伸扇杵我肩膀,惑询:“你后面那个涂抹一身泥的老翁是谁来着?”
恒兴鬓发蓬乱地挨近打量道:“看看他的褶子脸,一幅标准的奸像。”有乐抬扇一拍,啧然道:“先去梳头。不修边幅还说别人……”
涂泥老翁徐徐转面,提桶回答:“我乃贤达之士,泥污遮掩不住慈眉善目。”
戴草笠的小家伙从瘸书生后边伸头出来,吮指悄问:“仲达,真的是你吗?”
涂泥老翁愕觑道:“你这小鬼,却是何来历?”
戴草笠的小家伙朝他做鬼脸,吐舌儿道:“像不像春华,亦即你老婆‘春小太岁’,年少时候曾经一起在湖边搭棚看星星……”
涂泥老翁没等多听就憎厌道:“休提那老东西!你们不知其有多恶毒,她父亲张汪四处宣扬说我有才,曹操闻名征召我入朝任职。我不愿屈服于曹操,便假称有疾卧床难起。为拒绝征召,我借口自己有风痹症,身体不能起居,无法出仕。曹操不相信,派人夜间刺探,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真染上风痹一般。孰料家人晾晒书籍,忽遇大暴雨,我不由自主地起身奔去收书。家中惟有一个婢女目睹,张春华担心我装病之事泄露出去招致灾祸,竟亲手杀死婢女灭口,而且亲自下灶烧火做饭。后来我不想看到她,搬走住进侧室的别院。张春华很难有机会见我一面。我生病卧床,张春华前去探望病情。我忍不住说:‘老东西真讨厌,哪用得着烦劳你出来呢!’张春华羞惭怨恨,于是拒绝进食,想要自尽,便连她的几个孩子也都跟着不吃饭。我惊恐而赔礼道歉,张春华才停止寻死觅活。我出来后对别人说:‘老东西不值得可惜,只是担心害苦我的好儿子们罢了。’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这小娃儿莫扮那老东西,有本事不如直接装鬼吓我……”
暗雾悄漾,伸来一张狞异之脸,突然裂开血盆大口,绽现尖利獠牙。
我吓一跳,扬腕甩出幻谶,霹闪骤如霆击,却没看清有无殛中诡雾里倏忽出没之影。但听数声嗥哮,异影乍缩又攫,硕大的翼爪扑掠迅猛。有乐他们骇然纷跑,涂泥老翁从桶里拈取湿袜,往旁抛投,随即拉我匆奔。
遭其拽衫乱蹿一阵,我问:“他们呢?”涂泥老翁摇头低哼:“我忙着拉你走避,并未留意别人踪影,不过怪物似又尾随在后。因为你并非跟我一样褪衣抹泥,它能看见……”转到坡边,不意踩到井盖,连忙拾起掷往另一边,不知谁叫了声苦,刚爬上坡便被迎面砸中,仰摔滚落。
我边跑边望,暗感疑惑:“怎么回事?这里好像来过……”迷雾忽漾,顷随翼风劲猎飞袭,蓦有爪影急临。
涂泥老翁又拈出一物,从桶底湿漉漉的拿在手上抡甩,利索地抛往别处。
瓜皮帽儿那厮从暗处掩近,攥着手枪瞄准凌空飞探的爪影欲射,湿物飞来,不意粘在脸上,愕问:“这是什么?”
“短袴。”信孝伸手拿到鼻际一嗅,闻了闻说,“又名‘底裤’。浓溢醇酒浸泡的味道……”
瓜皮帽儿那厮抬起手枪,朝信孝拈晃眼前之物砰射。
飞爪一收,霎随巨翼越空转掠,缩回暗处。我甩腕发出幻芒,仓促追殛不及,其又匿踪。
“打雷了。”涂泥老翁拎桶乱望,难掩苦恼道,“刚才还有闪电,看来又要下雨。我受够了辽东的天气……”
“我也受够了这地方,”有乐奔来叫嚷。“暗雾中不知什么怪物出没……”
长利跑随其后,仰面憨望道:“天上那些阴森吓人的巨脸不知又隐去哪里了?”
“其非巨脸。”瓜皮帽儿那厮举枪朝夜穹砰一声射击,随即说道,“只是‘蜃景’而已。因光的折射和全反射而成的自然现象,是地面上物体反射的光经由空气折射形成的虚像,说穿了原也不足为奇。海市蜃楼是另外空间的真实体现。在特殊的条件作用之下,反映到我们这个空间里来了。早在《史记·封禅书》便有载述,南宋遗民林景熙的《蜃说》,全文仅百余字,是描写海市蜃楼最好的散文之一。明朝的人认为‘蜃气楼台之说,出天官书,其来远矣。或以蜃为大蛤,月令所谓雉入大海为蜃是也。或以为蛇所化。’《周礼》称‘蜃,大蛤也。’而《国语·晋语》谓‘小曰蛤,大曰蜃。皆介物,蚌类也。’。蜃是古代神话传说的一种海怪,形似大牡蛎,一说是水龙。传说中的蛟属,能吐气成景。古人称蜃气变幻成的楼阁为‘蜃楼’,蜃所吐之气形成幻像,《史记·天官书》曾有提及……”
长利捂耳在旁憨问:“你为什么还在念小学呀?”信澄亦不禁称奇:“瞅其一把胡子,居然仍逗留在童塾厮混,充当童生……”
瓜皮帽儿那厮愤愤不平地仰嗟:“我被踩在底下阶层,跟天上那些扭曲畸异的巨脸比起来又有何稀奇?元代纪君祥《赵氏孤儿》第五折:‘我成则为王,败则为虏,事已至此,惟求早死而已。’这几句唱腔有多凄楚?早从《庄子·盗跖》提及此类典故以来,谁都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童子试亦称童试,先要通过这一关才获得‘入学’的资格,所谓‘童生’概指未考或没考取秀才的读书人。光读书无用,在没有通过考试取得‘秀才’资格以前,不论年龄老少,均称童生。未取得秀才资格,没有功名,还算不得真正有用的读书人。有些人要多次尝试才能通过最基本的县、府试成为童生。亦有人得到童生的身份后,院试多次落第,到了白发苍苍仍称‘童生’者大不乏人。道光年间广东曾经多次有百岁童生参加院试的纪录。通过院试的童生都被称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秀才分三等,成绩最好的称‘禀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而我根本毫无指望,要熬出头,唯有发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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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乐伸扇将其拍去一边,然后转询:“说到发狠,怎未瞧见向老二踪影?”向匡拿着不知何处捡拾的火把,从后边探脸回答:“我在这儿。”
信澄拉巾掩面,着地翻滚而近,悄问:“谁跟随他身后?”
我投眼瞥见向匡后边有个扛行李的粗布遮脸家伙挤过来,不由惑望道:“似在哪儿见过你。”粗布遮脸家伙扛东西打量道:“我亦有同感。”
信包拈着烟卷棒儿,抬近嘴前,眯眼坐觑道:“先前瞅见还有个持剑的束髻女子跟在其后,不知是何路数?”
“公孙观。”向匡举着火把转望道,“我听闻有人这样叫唤。其跟班为掩护她,一路被干掉,似没剩余……”
“除了公孙渊父子,”涂泥老翁捻须低喟。“其他人的首级并没多少赏格,不值得拼命夺取。我以为公孙氏已无族人在这场劫数中幸免于难,未必还有谁能存留……”
信孝闻茄回顾:“根据信雄上门去当婿养子的北畠世系家史记载,公孙观提篮拎走她族兄的幼子,侥幸东渡以后,终成‘赤染氏’一族的先人。那边还有一支‘常世氏’,亦属公孙后裔。他们活跃在‘五王时期’,协助推动扶桑决别中原王朝,不再拜领接受‘安东将军’世袭官位,分道扬镳另搞一套‘神皇’体系出来……”
涂泥老翁怔然片刻,感叹:“难道果真无论过去多久还能前事不忘?他们太记得仇恨了。我常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得饶人处,且饶人……”
“但你的孩子不这样认为。”有乐伸扇拍打道,“比你狠毒许多,玩得更绝。凡事有因果,先告诉你会有报应。”
涂泥老翁面颊微搐,睥睨道:“然而我一家羽翼已非,早就应验曹操‘三马同槽’那个梦,此后还能有何报?”
信包朝他喷烟吐雾道:“你们仗势欺负曹魏的孤儿寡母,日后更残酷迫害曹氏亲戚夏侯家族。不料夏侯氏将来有个女儿非仅幸存,还嫁入你家。其极风流,浪荡成性,悄跟低等小吏偷欢,珠胎暗结,使其私生之子最终得立为嗣。此女纤纤弱质,只凭一己之力,釜底抽薪、偷梁换柱,断掉司马家族世代执天下牛耳的美梦……”
涂泥老翁皱眉不已:“你说什么?别小声嘀咕,我没听清……”
“衣冠南渡。”瓜皮帽儿那厮忍不住掩嘴悄谓,“过江之后,此晋已非彼晋。司马家族多少男儿的努力,不意毁于一个媳妇的偷腥。由此可见女人其实是关键的脚色,娶老婆这个环节很重要,不声不响便能毁你。司马家先有一个媳妇贾南风玩坏西晋,然后还有更厉害的。夏侯光姬的私通行为甚至比贾南风这号败坏整个家业的媳妇玩得更绝。便如李贽所言,东晋表面上虽称司马氏剩余的半壁江山,其实姓牛。此即‘牛继马后’之谶应验,西晋覆灭于兵荒马乱,牛姓代司马氏继承帝位,开启东晋时期。历史文献多有记载……”
涂泥老翁掏着耳朵,难抑郁闷道:“我那个老婆也很糟糕!有时候我分不清她的言行究竟是为我好,抑或存心害我……”
“出格的不只有夏侯渊的曾孙女夏侯光。”瓜皮帽儿那厮挠腮笑谓,“她那个私生子牛睿,亦即司马睿也很会玩。他与战乱之时被掳卖来奉献入宫的外族女人生下混血儿子司马绍,不顾相貌殊异,立为继嗣,亦即阮遥集的好友晋明帝。两人由于母亲属于金发碧眼的异族,长大后模样差不多。据《晋书》和《世说新语》记载,晋武帝司马炎的女婿、驸马王敦称司马绍为‘黄须鲜卑奴’,《异苑》加以解释:‘帝所生母荀氏,燕国人,故貌类焉。”王敦描述其相貌特征是金发黄须,明确指出司马绍的外貌与其母族相近,说明其母族的容貌具有白种人的特色。金发是白种人的显着特征之一,可见鲜卑人、至少是东部鲜卑人中,存在相当数量的白种人。不仅东晋人把‘黄头’或‘黄须’看成是鲜卑人的形貌特征,在唐朝人的观念中,鲜卑人的相貌特征仍具有金发碧眼等白种人的特点。或因他们惯于通统将具有这类外貌特征的白人一概看作‘鲜卑’的同族……”
涂泥老翁皱眉微哂:“公孙家族也有不少这样子的,因其世代常与鲜卑之类外来游牧的异族人厮混,结果长相不伦不类。”有乐伸扇拍打道:“你家日后不亦如此?甚至便连曾孙媳妇羊献容亦被掳走,辗转床帐之间,终遭强纳为妾,跟胡人连生多子……”
涂泥老翁没等听完就懊恼道:“唉呀!真是太恶心了……不需要再说,从此我与胡人越发不共戴天。”
“报应不爽。”有乐挥扇将其往旁拍开,随即朝前指着说,“那边为何留置一缸?瞅似厚重古朴,容量非小……”
涂泥老翁揉额惑瞧道:“司马缸……呃啊,不对……司马师怎竟把那个缸丢在这里?”
我转顾不安道:“咱们往夜雾中没头没脑地摸黑乱跑,该不会又跑回先前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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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泥老翁状似鹰视狼步,惕觑道:“不对路。我那班手下都去哪里了?”
有乐摇扇询问:“缸里是啥?”涂泥老翁收敛狼顾之相,改以慈祥面孔迎视道:“主要是清酒。可供解渴……”
瘸书生牙疼难耐,急去就饮。我见其俯身埋头趴到缸边,忙提醒一声:“别喝。先前听闻酒里浸泡人头……”有乐听了,伸扇去敲涂泥老翁脑袋,恼道:“故意隐瞒关键情节……”
“为什么用酒泡头?”长利憨瞅道,“我们那边通常只是拿盐来腌首级……”
“甚至腌整条尸。”瓜皮帽儿那厮忍不住透露,“我听说秀吉死后整个遗体被塞进缸里腌许久。”
有乐难免惊讶:“是吗?”随即抬扇将其往旁拍开,郁闷道:“去你的!我不想听其整体被腌的悲惨下场……”
长利憨问:“谁弄的?”瓜皮帽儿那厮捂颊回答:“茶茶。但显然是有乐教他外甥女这样弄……”
有乐越发惊诧:“是吗?”随即挥扇追拍脑瓜,懑斥:“你知道太多了!再说就塞你整个儿泡进酒缸……”
信孝闻茄凑觑道:“谁的头在里面泡酒?”
瘸书生从缸内拎出一颗嘴腮豁裂的人头,湿淋淋地伸过来呈示,皱着脸问:“认不认识?”
向匡靠近举起火把照亮,有乐和恒兴他们纷加围观,乱猜一回,纳闷道:“看不出究竟是谁来着?”涂泥老翁冷哼道:“当然是反贼的头。”信孝伸鼻嗅了嗅,怔瞅道:“公孙渊?没想到他长相眉清目秀……”信包夹着烟卷棒儿边吸边瞧,蹙眉察看道:“怎么不是黄须?”
瘸书生又从缸里拎出一颗首级,湿淋淋地端详道:“这个年少的却似微黄头发。不知是谁?”
说着便伸递过来,我忙退避不迭,瞥见那颗首级的面容似是雏态未脱,犹凝苦楚之色,宛若哀然瞪视。涂泥老翁抬手,一巴掌将首级往脸旁搧开,微哼道:“此是公孙修,与其父公孙渊一起出逃被斩杀。”
戴草笠的小家伙踩着木屐,挤上前探问:“顺便找找,那个大剑囊有没在内?”
眼见长利亦随恒兴和向匡围到缸边往里瞧,信孝颤拿茄子凑头探近,忽似一怔,咋舌儿道:“酒缸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瘸书生皱着脸捋袖伸手掏缸片刻,从酒里捞出又一颗首级,揪发呈递过来,淌着汁水转询:“可识得其乃何人?”
我拉戴草笠的小家伙避到身后,恒兴籍借向匡伸近的火把辨视道:“像是公孙望。先前别人抛头给长利捧着,然后被我踢开……”
信孝在缸边惴瞧里面,抖着茄子,犹自低瞅道:“还有东西在内。”
有乐他们纷又凑近察看,瘸书生皱着脸搁下首级,复又探臂掏入缸中摸索,随即拎起一颗头,伸到火把之畔,照烁道:“这又是谁?”
涂泥老翁讶觑道:“公孙光?”我闻言一怔,依稀辨认出颜容模样似是那个曾经下马奔来搀扶的长衫家伙。涂泥老翁不禁感叹:“想不到我的好儿子最终却连他也没放过……”信包在旁吁出一口烟,啧然道:“果然够狠毒!”
“昔在太学,”涂泥老翁喟然回顾,“早年常来我家帮其好友子元晒书,每于雨后放晴,相携到凉亭晾卷。那时公孙家族尚未反叛,谁能预料会有今天……”
“司马师杀妻。”恒兴在那颗伸近脸畔晃来晃去的人头旁边表情严肃地说道,“你那好孩儿司马子元何止连故交、老友、亲戚皆不放过?最终他无嗣,非仅绝了后,自亦痛死在四十八岁那年,也算上天有报!”
有乐伸扇将恒兴连同那颗晃眼的人头一起往后拨开,随即探问:“缸里还有什么可捞?”信孝颤茄告诉:“底下似有东西仍然潜伏在内,却看不清模样……”
瘸书生皱起脸说:“让我再捞捞看是啥东西?”
众人一齐凑头俯瞧,忽却骇然惊散。
混乱之间,我被踩到,不免捧足痛叫:“哎呀……”戴草笠的小家伙蹬着木屐蹦跳上前,急问:“缸里有什么?”
“一惊一咋!”恒兴按刀俯瞧,在缸边纳闷道。“我没看到什么,如何把你们吓成这样……”
信孝颤抖着茄子告诉:“里面有眼睛在酒水下瞪着我……”长利从旁称然:“酒水里还有好多张扭曲的面孔往上越凑越近……”
有乐挥扇拍打道:“那些只是向匡拿火把照出的倒影,映现你们一张一张凑近的面孔在酒水里扭曲变形。其中最英俊那张脸是我的正面形象,属于历史长河贯串始终的颜值担当,不可能轻易走样,甚至扭曲到足以把你们一骨脑儿吓退……”
涂泥老翁捧起我被踩到的那只痛脚加以揉搓,徐徐转面微哂道:“虽然一个个皆有好颜容,无非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尤其是拿扇子乱拍脑袋的那厮最油头粉面。年轻人不懂得怜香惜玉,哪能比得上我会体贴人?一眨眼间,风情万种……”
说着一甩头发,又向我抛眼。戴草笠的小家伙蹬着木屐蹦过来,悸着嘴说:“缸里有异!”涂泥老翁不意遭其踩脚,痛跳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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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疼的瘸书生皱起脸,甩着手指粘夹的几绺长发,复又往前探觑道:“我却未见到有何诡异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