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猫眼窥天机
一、残符失窃
《残符》
北境的雪化得猝不及防,炼丹房废墟的积水里浮着朱砂符的残片,像被揉碎的晚霞。张小帅蹲在泥地里拼凑,指尖的冻疮蹭过符纸边缘,三角纹路的缺口处,还粘着点猫毛——是那只总在破碗巷游荡的黑猫,昨夜把最关键的符角叼走了。
他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散成雾,指腹反复摩挲那截猫毛。雪是后半夜停的,子时刚过就听见屋檐滴答,等他从灶房摸出冻硬的窝头,炼丹房的木窗已经塌了半扇,窗棂上糊的黄符碎成了星子,混着融雪积在门槛下。
"该杀的畜生。"张小帅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冻疮裂开的地方渗出血珠,滴在残符上晕成暗红。他认得那黑猫,通身黑得不见杂色,唯独左眼角有撮白毛,像沾了点霜。破碗巷的乞丐都说这猫邪性,上个月三瘸子想抓它煨汤,结果夜里就摔断了另一条腿。
残符拼到第七片时,天蒙蒙亮了。东边的云被染成橘红,废墟里的积水开始冒热气,朱砂画的纹路在水里慢慢洇开,像一条条会动的小蛇。张小帅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样子,老人枯瘦的手指攥着这道符,咳着血说要等雪化,等雪化了就把符烧在炼丹炉里,能保北境三年无疫。
"师父,雪化了。"他对着空荡的废墟轻声说,喉结滚了滚,"可符没了。"
积水里的残片突然颤了颤,三角纹的缺口处浮出个极小的漩涡,那撮猫毛打着转沉下去,水面随即绽开一圈淡金色的光。张小帅猛地按住心口,这是符纸显灵的征兆,可缺了角的符怎么会有反应?
破碗巷的石板路还冻着冰,黑猫蹲在巷子口的酒旗上,尾巴尖垂下来扫着"醉仙楼"三个字。张小帅抄起墙角的竹筐,踩着冰碴子追过去时,黑猫突然嗤笑似的"喵"了一声,纵身跳进了楼里。
醉仙楼的门板虚掩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陈年的酒气。掌柜的趴在柜台上打盹,算盘珠子掉了一地。张小帅蹑手蹑脚往里走,忽然听见后堂传来撕纸的声音,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着什么。
后堂的门挂着蓝布帘子,掀开时看见黑猫正蹲在灶台边,爪子按着半张符纸。那符角果然在它那儿,朱砂画的纹路闪着微光,黑猫用牙咬着符纸边缘,正一点点往下撕。
"放下!"张小帅吼了一声,竹筐朝黑猫扣过去。黑猫却像早有准备,叼起符角蹿上房梁,瓦片被踩得哗啦响。他搬来长凳站上去,刚够着房梁的木棱,就见黑猫从梁上一跃,符角在空中划出道红影,掉进了灶台的火堆里。
"不!"张小帅扑过去时,火堆里已经腾起金红色的火苗,符角在火里蜷成个小球,灰烬随着烟飘出来,落在他手背上烫出个红点。黑猫蹲在灶台对面的水缸上,左眼角的白毛沾了点火星,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火堆里突然传出细碎的爆裂声,像有什么东西在火里炸开了。张小帅凑近了看,只见符角的灰烬里浮出个米粒大的光团,光团落地时变成只指甲盖大的小兽,长着鹿的角、兔的嘴,尾巴像条小蛇。
"灵宠?"他倒吸一口凉气。师父说过,上等的符纸里会养着灵宠,只有在符纸燃尽时才会现身,可这道符明明是镇疫用的,怎么会藏着灵宠?
小兽抖了抖身上的灰,突然开口说话,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它不是故意的。"
张小帅愣住了,转头看黑猫,那畜生正用爪子蘸着水缸里的水,往自己眼角的白毛上抹。水痕划过的地方,白毛渐渐变成了红色,像道血痕。
"上个月破碗巷的瘟疫,是它挡下来的。"小兽爬到他手背上,"你师父画的符缺了个角,镇不住疫气,是它用妖丹补的。"
火堆渐渐熄了,露出灶膛里黑黢黢的砖。张小帅想起上个月的事,三瘸子摔断腿那天,巷子里突然倒了七八个乞丐,浑身烧得滚烫,嘴里胡话不断。他跑去请城里的郎中,回来时却见那些人都躺在雪地里,黑猫蹲在他们胸口,左眼角的白毛上沾着血。
"那符角上有你的血。"小兽用蹄子点了点他的冻疮,"你师父知道自己熬不过开春,故意把符画残了,让你用心头血补全。可这猫......"
黑猫突然跳下水缸,走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腿。他这才发现,猫的左前爪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周围的毛都焦了,像是被火烧过。
"它偷符角,是怕你把血耗尽。"小兽叹了口气,"镇疫符要用画符人的心头血催动,你师父年纪大了,血不够,这猫就用妖丹替他......"
灶台上的铜壶突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热气裹着酒香漫开来。张小帅低头看着脚边的黑猫,它正用舌头舔着他裤脚上的泥点,左眼角的红痕在水汽里慢慢淡下去,变回那撮雪白的毛。
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符纸的手,指缝里漏出的血珠滴在符角上,晕成个小小的三角。当时他只当是老人咳出来的血,现在才明白,那是师父没力气画完最后一笔,故意留给他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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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畜生。"张小帅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黑猫,它左前爪的伤口碰到他的掌心,烫得他一哆嗦。怀里的猫突然"喵"了一声,声音软得像团雪。
破碗巷的雪彻底化了,炼丹房的废墟里长出丛新绿。张小帅每天都去那儿,把残符一片一片捡起来,用米糊粘在木板上。黑猫总蹲在他旁边,左眼角的白毛沾着草屑,看见他指尖的冻疮裂开,就用舌头轻轻舔。
那天傍晚,他正在粘最后一片残符,夕阳把废墟的影子拉得很长,木板上的朱砂纹路突然亮了起来,那些碎成星子的符片在光里慢慢合在一起,缺角的地方自动补上了道淡金色的线,像用猫的妖丹画成的。
小兽从符纸里跳出来,站在木板顶端朝他鞠躬:"疫气散了。"
张小帅摸了摸怀里的黑猫,它正眯着眼睛打盹,左前爪的伤口已经结了痂。风从废墟的豁口吹进来,带着远处麦田的清香,他忽然明白,师父说的保北境三年无疫,从来不是指那道符,而是指有人愿意用心头血,有人愿意用妖丹,把碎掉的东西一点点拼起来。
木板上的符纸在暮色里轻轻晃了晃,像片被风吹动的晚霞。怀里的猫蹭了蹭他的下巴,左眼角的白毛上沾着点朱砂,红得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花。
《伞上砂》
"喵呜——"
黑猫突然从瓦砾堆窜出,嘴里叼的符角在阳光下闪着磷光。张小帅举着油纸伞追过去,伞面还沾着去年的赤金砂粉末,是从刘书吏账册里抖落的,此刻混着雪水,在地面晕出青黑色的痕。
这把伞是师父留下的旧物,竹骨上缠着褪色的蓝布条,伞面蒙着层薄纱,去年深秋他去刘府催讨药钱,撞见刘书吏正用这伞面垫着烧账册。火舌舔过纸页时,他分明看见灰里飘出的赤金砂——那是画镇疫符的要紧东西,寻常账目怎会沾着这物件?
黑猫窜进破碗巷时,雪水正顺着屋檐汇成细流,在青石板上漫出粼粼的光。巷尾的乞丐们缩在草棚里打盹,三瘸子的拐杖斜插在泥里,杖头雕的桃木葫芦裂了道缝,里面塞着的艾草被水泡得发胀。
"站住!"张小帅的伞骨撞在巷口的石狮子上,伞面"豁啦"绽开个洞。黑猫却突然停在醉仙楼的门槛前,回头望他时,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朱砂,像粒冻住的血珠。
它嘴里的符角泛着冷光,那磷火般的色泽让他心头一紧。去年冬月初雪,师父就是用这符角蘸着赤金砂,在炼丹炉的砖壁上画镇疫咒。那时炉火烧得正旺,师父咳着血说:"这砂是刘书吏送的,说是从南边运来的......"话没说完就栽倒在炉边,手里的符角掉进灰烬里,烫出串火星。
黑猫突然纵身跳上醉仙楼的窗台,符角在窗纸上映出个三角暗影。张小帅踩着积水追进去时,正撞见掌柜的往酒坛里倒东西,琉璃瓶里的液体泛着和符角一样的磷光,滴进酒里就化作细碎的银花。
"张小子来得巧。"掌柜的慌忙把瓶子塞进袖袋,脸上的肉堆成褶子,"刚从南边进的'流霞酿',要不要尝口?"
他没接话,目光落在柜台后的账册上。那些泛黄的纸页边缘焦黑,和去年刘书吏烧掉的账册一模一样,纸缝里还嵌着点赤金砂,在日光下闪着暗芒。
黑猫突然"喵"地一声,从窗台跳上柜台,爪子扫过账册时,几张纸簌簌飘落。最底下那张写着"北境流民登记",墨迹晕染处,有个用朱砂画的圈,圈里的名字被人用墨块涂掉了,隐约能看出是"李"字。
张小帅的手猛地攥紧伞柄。去年冬天,破碗巷来了户姓李的流民,夫妻俩带着个三岁的娃。腊月十三那天娃突然发起高烧,夫妻俩跪在醉仙楼门口求药,掌柜的却提着鞭子把他们赶进了雪地里。后来那家人就没了音讯,三瘸子说看见刘书吏带着官差,把他们的草棚烧了。
"这猫是你养的?"掌柜的突然拔高声音,袖袋里的琉璃瓶撞出脆响,"前几日还偷我坛酒,今日又来捣乱......"
话音未落,黑猫突然朝后堂窜去。张小帅跟着追进去,后堂的梁柱上缠着黄符,符纸边缘卷得厉害,像是被火烤过。墙角的灶台冒着热气,锅里飘出的不是饭菜香,而是和炼丹房废墟里一样的药味——那是师父熬镇疫汤时特有的气味,只是此刻混着点腥甜,像是掺了血。
灶台上的铜盆里泡着些东西,走近了才看清是剪碎的符纸,赤金砂在水里晕成红雾,盆底沉着片指甲盖大的碎骨,白得发青。
"这砂......"他指尖刚碰到水面,就被烫得缩回手。去年刘书吏送来的赤金砂,倒在炼丹炉里时也是这样滚烫,师父当时就说不对劲:"正经的赤金砂是凉的,这......"
黑猫突然叼着符角跳上灶台,爪子扒拉着铜盆边缘,把符角浸进水里。刹那间,水面浮起层青黑色的泡沫,像极了油纸伞上晕开的痕迹。他猛地想起刘府的库房,去年催账时瞥见里面堆着几十个陶瓮,瓮口封着黄符,符上的朱砂和这盆里的一模一样。
小主,
"你在找这个?"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刘书吏穿着件貂皮大氅,手里把玩着个琉璃瓶,瓶里的磷光液体晃出细碎的星子。他身后跟着两个官差,腰间的刀鞘上缠着和梁柱上一样的黄符。
"刘大人怎么来了?"张小帅攥紧破伞,伞骨的断茬硌得手心生疼。
刘书吏没答话,目光落在铜盆里的符角上,嘴角勾起冷笑:"你师父死前,是不是让你把这符补全?"
黑猫突然炸起毛,弓着背挡在铜盆前。刘书吏突然从袖袋里掏出张纸,扔在地上时,张小帅看清那是张画残的镇疫符,缺的正是黑猫叼着的这个角。符纸边缘写着行小字:"赤金砂掺磷石,可引疫气入体,借镇疫符催之......"
"去年送来的砂,掺了南边的磷石。"刘书吏踢了踢地上的符纸,"你师父发现了,想补全符纸揭穿我,可惜啊......"
他的话像冰锥扎进心口。去年腊月,北境本不该有疫,是有人用掺了磷石的赤金砂,借着镇疫符的阵法,把流民里的病气引了出来。李姓夫妇的娃不是染了疫,是中了磷石的毒,刘书吏烧账册、赶流民,都是为了掩盖真相。
黑猫突然叼起符角,朝刘书吏脸上甩去。符角擦过他的脸颊时,磷光突然爆亮,刘书吏惨叫着捂住脸,指缝里渗出青黑色的血——那是中了疫毒的征兆。
官差们拔刀的瞬间,灶台突然"轰隆"炸开。铜盆里的符纸碎片在火光中飞起,赤金砂混着磷光在空中织成网,网住了那些挥刀的手。张小帅看见师父的影子在火光里一闪,还是去年冬月的样子,手里拿着半截符角,正往炉壁上画最后的咒。
"用伞接砂!"师父的声音混着噼啪的燃烧声传来。他慌忙举起破伞,那些赤金砂落在伞面上,破洞处漏下的日光与砂光交织,竟在地上拼出完整的镇疫咒。
黑猫突然纵身跃入火光,左眼角的白毛在烈焰中化作红焰。它嘴里的符角飞出来,正好落在咒文的缺角处,刹那间整个醉仙楼都亮起金光,梁柱上的黄符寸寸碎裂,化作灰烬飘出窗外。
刘书吏和官差们倒在地上抽搐,身上的疫气被金光吸走,化作缕缕青烟。张小帅扑到灶台边时,火光已经弱下去,黑猫蜷在灰烬里,左前爪的毛都烧焦了,嘴里还叼着半粒磷石,磷光在它齿间明明灭灭。
"傻畜生。"他伸手去抱,指尖触到猫毛的瞬间,突然摸到个硬东西。黑猫的颈毛里藏着块玉佩,刻着个"李"字,玉佩边缘还沾着点奶渍——是那个三岁娃的物件。
后堂的门被撞开时,三瘸子带着破碗巷的乞丐们涌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块沾着雪水的符片。原来他们早就觉得不对,偷偷捡了炼丹房的残符藏着,今日听见动静就全带了过来。
"这砂......"三瘸子指着伞面上的赤金砂,突然红了眼,"我那口子死前,手里就攥着这个。"
夕阳从伞面的破洞漏进来,照在拼凑完整的镇疫咒上。赤金砂在光里慢慢沉淀,伞骨上的蓝布条飘起来,像面小小的旗。黑猫从他怀里抬起头,左眼角的白毛重新变得雪白,只是这次沾着的不是朱砂,是他指尖冻疮裂开的血珠。
后来醉仙楼被官差查封,刘书吏的罪证堆了半间屋。张小帅把那些赤金砂收进琉璃瓶,埋在炼丹房的废墟里,上面种了丛北境特有的忍冬。
开春那天,他举着补好的油纸伞去破碗巷,伞面新蒙的纱上,赤金砂拼出只猫的影子。黑猫蹲在忍冬丛边,左前爪的伤口长出新毛,看见他来就叼起片带露的叶子,放在埋砂的地方。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是新搬来的流民家的娃。张小帅摸了摸伞面上的砂,突然明白师父临终前没说完的话——真正能镇住疫气的,从来不是符纸和砂,是不肯让真相被雪埋掉的人心。
伞沿滴落的水砸在青石板上,晕开的痕迹里,赤金砂闪着暖光,像粒永远不会熄灭的星子。
《磷光符》
苏半夏的药箱陷在泥里,黄铜锁扣磕着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响。她弯腰去捡那片带齿印的符纸时,指尖在泥水里触到个坚硬的东西——是半枚东厂番役的铁爪,爪尖还挂着点黑褐色的布条,与炼丹房废墟里找到的碎布同色。
“这猫不是随便叼的!”她突然按住张小帅的手腕,将符纸凑到他眼前,“你看符角的折痕,边缘多齐整,是被人用指甲掐着撕下来的,猫只是个跑腿的!”
符纸上的齿痕深浅均匀,间距恰好与铁爪的齿刃吻合。去年冬天,她在诏狱给受刑的钦天监监正包扎时,见过这种铁爪——五根淬了毒的钢齿,专用来撕咬犯人的皮肉,齿间距是工部特制的尺寸,寻常野兽绝无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
怀里的《猫眼成像图谱》“啪嗒”掉在泥里,水渍迅速漫过沈砚的批注。那页用朱砂画着的示意图上,“磷光+猫眼=显影”七个字洇开墨晕,旁边还粘着片晒干的猫薄荷,是沈砚特意夹进去的,说“黑猫见了这个,会格外温顺”。
小主,
张小帅突然想起昨夜的事。子时刚过,他看见黑猫从刘书吏府里窜出来,嘴里叼着的符角闪着磷光,身后跟着两个穿飞鱼服的影子,手里的铁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当时他只当是猫偷了东西被追,现在才惊觉,那两个影子的步伐,与今早醉仙楼外巡逻的东厂番役一模一样。
“沈先生说过,磷光遇热会显影。”苏半夏突然解下药箱里的酒精灯,火折子刚划亮,就被一阵风卷灭了。黑猫不知何时蹲在废墟的断墙上,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磷粉,看见他们要烧符纸,突然“喵”地一声窜下来,爪子按住了符角。
它的爪垫上有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锐器划破的,血珠滴在符纸上,竟让那些模糊的朱砂纹路清晰了几分。苏半夏突然想起沈砚被东厂抓走前说的话:“刘书吏给的赤金砂有问题,里面掺的不是普通磷石,是钦天监用来绘制星图的‘启明砂’,这种砂遇猫血会显字……”
话音未落,黑猫突然叼起符纸往破碗巷跑。苏半夏提着药箱追过去时,看见三瘸子正蹲在草棚前烧东西,火堆里飘出的灰烬带着启明砂特有的甜腥味。
“三伯!”她大喊着扑过去,从火堆里抢出半张纸。那是张流民安置名册,纸页边缘被铁爪撕得破烂,上面用朱砂画的圈里,“李”字旁边多出个极小的星图,与《猫眼成像图谱》里记载的“灾星位”完全吻合。
三瘸子的脸在火光里显得格外灰败:“是刘书吏让烧的……他说这些流民是灾星转世,留着会让北境遭殃……”
“遭殃的是他自己!”张小帅突然踹翻了火堆,灰烬里滚出个琉璃瓶,里面的启明砂沾着火星,在地上画出道诡异的光轨,“沈先生就是发现他用灾星图勾结番役,才被抓进诏狱的!”
苏半夏的手突然抖起来。上个月她去诏狱给沈砚送药,看见他囚衣上有铁爪撕咬的痕迹,肋骨处的伤口里还嵌着点磷粉。当时沈砚趴在地上,用指甲在砖缝里刻下“猫眼”二字,血珠混着磷粉,在月光下显出半张星图——正是此刻符纸上的灾星位。
黑猫突然朝醉仙楼的方向跑去,符角在它嘴里晃出磷光。苏半夏和张小帅追到时,正撞见刘书吏举着铁爪要拍死掌柜的,柜台后的酒坛碎了一地,流出来的酒混着启明砂,在地上汇成片发光的河。
“那家人根本没病死!”掌柜的抱着头哭喊,“是你让东厂把他们藏进了密道,用他们的血养启明砂!那符纸上的星图,根本不是灾星位,是你贪墨赈灾款的账本密码!”
铁爪突然停在半空。刘书吏转头看向门口,飞鱼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磷光,在墙上投出个扭曲的影子:“苏姑娘来得正好,沈砚在诏狱里还念叨你呢,说你手里的图谱,能解开星图的秘密。”
苏半夏猛地攥紧《猫眼成像图谱》。沈砚的批注里画着个简易暗箱——用涂黑的木盒当暗室,在盒壁钻个猫眼大小的孔,让磷光透过小孔照在符纸上,就能显出发光的字迹。这法子是钦天监的绝技,当年沈砚教她时,还笑说“以后看诊遇着疑难杂症,说不定能用它看清病灶”。
黑猫突然跳上酒坛碎片堆,将符角扔进发光的酒水里。磷光瞬间腾起半尺高,苏半夏趁机打开酒精灯,将《猫眼成像图谱》的封面对着光——封面是块磨薄的牛角片,此刻竟像面镜子,将磷光反射在墙上,显出串发光的数字:“五千两,密道藏”。
“这是赈灾款的数目!”张小帅突然想起师父的账本,去年冬天刘书吏送来的赤金砂,账目上写着“五千两购自南边”,现在看来,根本是用赈灾款买的启明砂。
刘书吏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个火折子,磷光在他眼里跳动:“烧了这图谱,你们就能活命。”
苏半夏将图谱塞进张小帅怀里,反手抽出药箱里的银针。去年在诏狱,沈砚就是用这样的银针,挑出了她被铁爪划伤的伤口里的磷毒。那时他说:“医者医人,更要医世。这世道的毒,有时比伤口里的毒更难清。”
银针飞向铁爪的瞬间,黑猫突然扑向刘书吏的脸。左眼角的白毛扫过他的脖颈,那里竟露出个刺青——是东厂番役的标记,形状与符纸上的三角纹一模一样。
“原来你早就投靠了东厂!”苏半夏突然明白,镇疫符的残角不是被猫叼走的,是刘书吏故意让番役用铁爪撕下,再让猫送到他们手里,想借他们的手找出沈砚藏起来的账本。
破碗巷的乞丐们突然涌了进来,三瘸子举着拐杖砸向刘书吏:“我那口子就是发现你往酒里掺启明砂,才被你们扔进密道的!”
混乱中,张小帅突然想起沈砚的话:“启明砂遇猫血会显星图,遇人血则会燃爆。”他猛地抓起黑猫的爪子,将那道流血的伤口按在符纸上。
磷光突然炸开,像串腾空的星火。苏半夏趁机拉着他往密道跑——掌柜的说密道入口就在灶台底下,那户姓李的流民和账本都藏在里面。
小主,
密道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苏半夏点亮油灯时,看见墙角堆着十几个药箱,里面全是治疫毒的药材,正是去年冬天失踪的那批官药。姓李的妇人抱着孩子坐在药箱上,看见他们进来,突然哭了:“沈先生让我们在这等,说会有人带着能显影的图谱来救我们……”
孩子手里攥着半张符纸,与黑猫叼来的那片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三角。苏半夏将两片符纸合在一起,用油灯的火光照着,磷光在纸上显出最后的字:“刘书吏,勾结番役,盗赈灾款,杀流民灭口”。
这时密道外传来官差的声音。是张小帅提前让人去报的官,说东厂番役私藏流民。苏半夏将显影的符纸折好塞进怀里,突然发现黑猫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爪垫上沾着的磷粉,在油灯下闪着温柔的光,像沈砚批注里画的那些星星。
后来刘书吏和涉案的东厂番役被押入大牢,密道里的账本成了铁证。沈砚从诏狱出来那天,北境的桃花正开得热闹,他接过苏半夏递来的《猫眼成像图谱》,看见扉页多了行小字:“猫眼能显影,人心能照世”。
黑猫蹲在沈砚的肩头,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桃花瓣。苏半夏突然发现,它爪垫上的伤口愈合后,留下个小小的星形疤痕,像极了图谱里那颗代表希望的启明星。
药箱被重新修整好,黄铜锁扣擦得锃亮。苏半夏提着它走过破碗巷时,总能看见孩子们围着黑猫,用磷光粉在地上画星星。那些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照亮了青石板上的水痕,也照亮了北境刚刚回暖的春天。
《铜盒秘》
黑猫突然停在军营外墙,尾巴绷得像根黑弦,对着砖缝龇牙时,尖牙蹭出细碎的火星。张小帅踩着化雪的泥泞凑过去,指尖刚拨开墙根的青苔,就触到个冰凉的物件——铜盒的棱角陷在冻土深处,盒盖边缘的云纹被氧化得发绿,倒像是从砖缝里自己长出来的。
“喵呜——”
黑猫突然用爪子扒拉盒锁,铜锈簌簌落在雪水里,晕出青绿色的涟漪。他想起苏半夏说过的话,东厂番役的铁爪齿间总嵌着这种铜锈,去年从刘书吏府里搜出的密信,火漆印上也沾着同样的绿痕。
盒盖“咔嗒”弹开的瞬间,飞鱼卫腰牌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张小帅捡起腰牌时,指腹抚过牌面的氧化纹路——三道交错的三角痕,与炼丹房残符的缺口严丝合缝,就像有人拿着符角在牌面上反复打磨过。
“这不是普通腰牌。”苏半夏不知何时提着药箱站在身后,《猫眼成像图谱》被风掀到画着星图的那页,“你看背面的凹槽,形状和钦天监用来校准浑天仪的铜楔一模一样。”
她刚从军营出来,给戍边的士兵换完药。今早营里突然病倒了十几个,症状和去年破碗巷的疫症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病人身上,都有个指甲盖大的三角青斑,像被什么东西烙过。
黑猫突然叼起腰牌往营门跑,铜链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守卫刚要拦,看见苏半夏手里的药箱便放了行——这几日多亏她来诊病,营里的疫气才没蔓延开。
中军帐的门虚掩着,药味混着酒气漫出来。张校尉正趴在案几上打盹,佩刀掉在脚边,刀鞘上的铜环与地上的腰牌撞出共鸣。案几上的军报被风吹得乱翻,最底下那张画着北境布防图,图上用朱砂标着三个三角——正是此刻营里出现疫症的三个烽燧。
“这腰牌是王千户的。”苏半夏突然指着牌面的刻字,“上个月他带亲兵去查烽燧疫情,就再没回来。营里都说他叛逃了,现在看来……”
话音未落,黑猫突然跳上案几,爪子按住布防图的三角标。那里的朱砂晕开个小圆点,用银针挑开来看,里面竟裹着点磷粉——与启明砂的成分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淬了毒。
张校尉突然惊醒,手按在佩刀上:“你们怎么进来的?”
“王千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张小帅举起腰牌,氧化的三角纹在日光下泛出暗芒,“这纹路和镇疫符的缺口能对上,他是不是想借符纸传递消息?”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十几个穿飞鱼服的身影堵住了营门。为首的人掀开面罩,左眼角有道疤痕,形状与黑猫眼角的白毛惊人地相似——是东厂的总旗,去年在刘书吏府见过一面。
“张校尉,”总旗的声音像磨过的铁,“有人举报营里藏着钦天监的逆党,还请配合搜查。”
苏半夏突然将《猫眼成像图谱》塞进张小帅怀里,指尖在他掌心写了个“火”字。她想起沈砚说的,启明砂遇高温会显影,而王千户的腰牌背面,说不定就刻着用这种砂画的字。
黑猫突然窜到帐外,对着飞鱼服的队列龇牙。总旗的目光刚被吸引过去,苏半夏已点亮了药箱里的酒精灯,将腰牌背面凑到火上。铜片渐渐发烫,氧化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液珠,滴在布防图上,显出行小字:“烽燧有疫源,非天灾”。
“是人为的!”张小帅突然想起三瘸子说的,去年冬天有批陌生的药材运进北境,车辙印和军营的粮车一模一样,“他们故意在烽燧散布疫气,好趁机调换布防图!”
小主,
张校尉的脸瞬间煞白。上个月王千户出发前,曾在他耳边低语:“总旗让咱们往烽燧的水里掺点东西,说是能让士兵更‘听话’。”当时他只当是药,现在才明白那是疫毒。
帐外突然响起厮杀声。三瘸子带着破碗巷的乞丐们,举着削尖的木棍冲了进来——他们昨夜在密道里找到王千户的尸体,胸口插着东厂的铁爪,手里还攥着半张写着“军粮掺砂”的字条。
“把军粮抬过来!”苏半夏突然大喊。士兵们扛来最近发放的粮袋,撕开时,米粒里混着的磷粉在阳光下闪着暗芒,与腰牌上渗出的液珠同色。
总旗突然吹了声口哨,飞鱼服们抽出铁爪扑过来。黑猫纵身跃起,撞翻了案几上的油灯,灯油泼在粮袋上,遇着酒精灯的火星顿时燃起大火。
火光中,磷粉开始显影。布防图上的三角标突然亮起,连成道发光的线,直指军营西北角的粮仓。苏半夏拽着张小帅往粮仓跑时,听见身后传来张校尉的怒吼——他正挥刀砍向总旗,佩刀上的铜环与腰牌共鸣,震得飞鱼服们捂紧了耳朵。
粮仓的锁是特制的铜锁,形状与腰牌的三角纹完全吻合。张小帅将腰牌插进锁孔,“咔嗒”一声,门开了。里面堆着的不是军粮,是几十个陶罐,罐口封着的黄符与炼丹房的残符一模一样,符纸下渗出的磷光,在地上织成张巨大的网。
“这些符是用来聚疫气的。”苏半夏翻开《猫眼成像图谱》,沈砚的批注里画着这种阵法——用三角符布成锁魂阵,再以启明砂引疫气入阵,能让方圆十里的人染上怪病,“他们想借疫气削弱北境兵力,好让南边的敌军趁机入侵!”
黑猫突然撞翻个陶罐,符纸飘落时,里面滚出个蜡丸。苏半夏剥开蜡丸,里面是王千户的亲笔信,说总旗早已勾结敌军,用疫气做武器,而刘书吏只是他们放在明处的棋子。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张校尉带着士兵们押着总旗进来,每个人的刀上都沾着磷光,像裹着层星火。三瘸子捧着王千户的尸体跟在后面,老人枯瘦的手还保持着攥符的姿势,指缝里漏出的朱砂,在地上画出个完整的三角——与腰牌的纹路、符纸的缺口,严丝合缝地拼成了圆。
“原来王千户才是补符的人。”张小帅突然明白,去年冬天师父没画完的镇疫符,不是留给他补的,是王千户一直在暗中寻找残片,想用军中人的血续完阵法,可惜没能来得及。
夕阳从粮仓的窗棂照进来,落在铜盒上。苏半夏将腰牌放回盒中,氧化的三角纹在光里泛出暖色,像块被岁月磨亮的钥匙。黑猫蹲在盒边,左眼角的白毛沾着点磷粉,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像在替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秘密,眨着眼睛。
后来,朝廷派人查清了此案,东厂涉案的番役全被处斩,北境的疫气也在沈砚配制的解药下渐渐散去。张小帅把那只铜盒埋在炼丹房的废墟里,上面种的忍冬开了花,黄灿灿的,像极了符纸上的朱砂。
苏半夏的药箱里,多了块打磨光滑的铜片,正是从腰牌上切下的三角纹。她说要留着当药碾子,碾药时总能想起王千户信里的话:“北境的雪会化,人心的冰也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