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单元3:晚饭只有草 续

大明锦小旗 汪不了a 17060 字 5个月前

“给老瘸子他们。”张小帅把地契塞进老瘸子手里,看他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让他们拿这钱开个粥铺,专给乱葬岗的孤魂野鬼施粥——反正孙财主的钱,本就是从死人嘴里抢的。”指尖划过水面,曼陀罗符纸的蓝光从指缝间漏下去,惊起条小鱼,尾巴拍在纸人残留的鳞纹上,溅起的水花落在他袖口,把捕快旧服的补丁,染成了淡淡的蓝。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走过来,铜锅火星子掉进河里,惊散了最后一片“磷火”:“头儿,这出阴戏…比画鳞还险啊。”

“险什么?”张小帅望着渐白的天际,送葬队的灯笼还在远处晃着,像串没灭的鬼火,“活人怕的从来不是鬼,是心里的脏事被戳破——你看那孙少爷,看见纸人空眼窝就吓破了胆,却忘了,真正的水鬼,是他爹当年亲手推进河的。”

晨雾漫进义庄时,阿七正在撕捕快旧服的另只袖口,准备给叫花子们补麻孝。张小帅翻开《洗冤录》,曼陀罗花瓣掉在“溺水伤”的批注上,跟灶灰混在一处,竟在书页间拓出了片模糊的鳞形——像极了护城河里,那条永远游不回岸边的鱼,用鳞片在河底写的冤。

断墙下的铜钱串还在响,混着老瘸子哼的丧歌,飘向乱葬岗的方向。张小帅摸着纸人残留的竹篾骨架,想起孙少爷塞地契时发抖的指尖——原来这世上最厉害的“颜料”,从来不是灶灰或糯米浆,是活人做的亏心事,落在死人骨血里,自然会长出最逼真的“阴兵鳞”,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一路,把贪念和恶念,全泡进护城河里,沤成给活人自己送葬的奠酒。

小主,

第三章 灯骨

“可咱连纸人都买不起!”大牛搓着饿扁的肚子,袖口脓疮蹭在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上,棉絮从裂口钻出来,像团沾着泥的雪,“上次见赌坊扔了堆废灯笼,糊一糊能当‘引魂灯’不?”

张小帅蹲在破衙门的门槛上,手里捏着半块硬得硌牙的饼——这是阿七今早从当铺后厨偷的,边角还沾着没刮干净的糖霜。他盯着大牛袖口渗血的脓疮,想起三天前这小子在乱葬岗替他们望风,被野狗撕烂了袖子,却把偷来的半块馒头塞进了虎娃手里。

“废灯笼比纸人强。”他把饼掰成两半,面渣掉在青石板上,立刻被围上来的老鼠叼走,“赌坊的灯笼染过赌鬼的汗,灯油里掺着鸦片渣,点起来有股子阴惨惨的香——正好配孙府那具泡了三天的浮尸。”指尖敲了敲门槛上的裂缝,那里卡着片碎瓷,是去年从刘财主家顺的,釉面还留着半朵没烧完的牡丹。

阿七蹲在墙角拆废灯笼,竹篾骨架在他手里发出“咯吱”响,糊灯笼的红纸上还印着未褪的“赢”字,被雨水洇开,像滴没擦干净的血。他忽然举起片带铁丝的灯笼角:“头儿,这铁丝能掰成‘勾魂爪’,往浮尸腕子上一套,拖行时在青石板划出道印子,看着像鬼爪子抓的——”话没说完就被大牛抢了去,铁丝在对方粗糙的掌心里弯成个狰狞的钩。

“引魂灯得有‘灯芯’。”老王吧嗒着旱烟袋走过来,烟锅里的火星子溅在废灯笼上,烧出几个焦洞,“把虎娃他娘的旧头巾撕了,泡过童子尿再拧成绳——老仵作说过,童子尿克阴,偏要反着用,才让活人觉得邪乎。”他指了指缩在桌底的虎娃,孩子抱着破碗打盹,睫毛上还沾着今早扫衙门时落的灰。

申时末,护城河边飘起细雪,阿七举着用废灯笼改的“引魂灯”蹲在芦苇丛里。灯纸上的“赢”字被雪水浸得发皱,露出底下暗纹——竟是赌坊画的“招财猫”,此刻猫爪歪向左边,倒像在勾魂。他往灯油里掺了半勺从药铺偷的朱砂粉,火苗跳起时,映得灯笼影在河面晃成团扭曲的红,像极了孙财主沉河时穿的红披风。

“来了。”张小帅盯着远处抬着棺材的脚夫,孙少爷缩在管家身后,怀里抱着个描金骨灰盒——本该装孙财主的骨灰,此刻却装着半罐从护城河捞的泥沙,“大牛,把‘勾魂爪’挂到浮尸手腕上,记得拖过青石板时,让铁丝刮出‘滋滋’的响。”

大牛点点头,棉袄袖口的脓疮蹭在浮尸青白的皮肤上,却没沾到半点血——这具无名浮尸是今早从义庄偷的,仵作说死因是冻饿,手腕上有道旧疤,像极了当年被孙财主打断的鱼贩子的手。铁丝钩刚挂上,阿七就晃了晃引魂灯,灯笼影落在浮尸脸上,把眼窝照得格外空,像两个黑洞洞的魂窍。

“鬼、鬼灯笼!”抬棺材的脚夫突然尖叫,棺材杠砸在地上,骨灰盒滚进雪堆,泥沙撒了出来,混着几片没化的雪花,落在浮尸脚边。孙少爷看见浮尸手腕的铁丝钩,突然想起昨夜梦见的场景:一个断了手的男人抓着他的脚,铁丝钩上挂着的,正是他爹沉河时戴的玉扳指。

“孙老爷的魂…被河神勾走了!”张小帅拔高声音,踩在断墙上甩动手里的“招魂幡”——那是用虎娃他娘的旧头巾改的,边角缠着从废灯笼上拆的金线,在风雪里飘出凄厉的弧度,“引魂灯照三遍,河神放魂还——可您老欠的人命债,得拿阳间的财来填!”

话音未落,大牛拖着浮尸往前走,铁丝钩刮过青石板,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在雪地上拖出条暗红的印子——那是阿七提前用朱砂水泼的,此刻被雪一盖,竟像极了鬼爪子沾着血走的路。孙少爷盯着那串脚印,忽然想起他爹临终前的胡话:“别让断手的来…别让断手的来——”

“我、我给银子!”孙少爷哆嗦着掏出钱袋,碎银滚了满地,被风雪卷进芦苇丛,“求你们让河神息怒…这具浮尸…我出钱厚葬!”钱袋掉在浮尸脚边,露出里头半张当票——正是当年孙财主强占鱼贩子铺面时,塞给对方的那张,边角还留着被撕烂的指印。

阿七捡起当票,塞进虎娃手里,孩子冻红的指尖摸着纸上的字,忽然抬头看向孙少爷:“你爹抢了我家的鱼摊,还打断了我爹的手…他沉河的时候,是不是喊着‘疼’?”

雪越下越大,引魂灯的火苗在风里跳了跳,映得浮尸手腕的铁丝钩泛着冷光。孙少爷盯着虎娃腕间的旧疤——跟浮尸手腕的,一模一样,突然想起管家说过的话:“当年那鱼贩子有个儿子,被扔在乱葬岗…怕是早冻死了。”

“厚葬?”张小帅跳下断墙,靴子碾过孙少爷掉的碎银,“先把鱼贩子的铺面还了,再给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修间义舍——要是敢耍滑头……”他指了指引魂灯,灯纸上的“招财猫”被雪水冲得只剩个爪子,“这灯每到子时就会亮,照着河神找你讨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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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梆子响过,孙府的马车驶远了,车辙印里嵌着没捡完的碎银。阿七蹲在护城河边,用废灯笼的竹篾给虎娃编了个小筐,装着捡来的碎银——足足有五两,够给乱葬岗的孩子们买半个月的馒头。老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火星子落在引魂灯的灯纸上,“赢”字被烧成个洞,漏出背后的夜色,像只睁开的鬼眼。

“头儿,这灯……”大牛摸着袖口结痂的脓疮,看张小帅把虎娃抱上断墙,孩子手里的当票在风雪里飘着,像只想要飞回家的蝴蝶。

“留着。”张小帅望着渐隐的孙府灯笼,护城河水在雪下流动,发出细碎的响,“赌坊的废灯笼,本就是拿活人贪心糊的——如今沾了死人的冤,倒成了照活人脏事的灯。”指尖划过引魂灯的铁丝钩,冰凉的触感渗进掌心,像当年摸着鱼贩子断手时的温度,“往后每回‘演’丧事,就把这灯挂在最前头——让那些怕鬼的活人看看,他们心里的鬼,比乱葬岗的孤魂,可凶多了。”

晨雾漫进芦苇丛时,阿七用虎娃他娘的旧头巾擦净了引魂灯,灯纸上的“赢”字只剩个残角,却在雾里映出个“冤”字。张小帅坐在断墙上,看大牛背着虎娃往义庄走,孩子手里的小筐晃啊晃,碎银撞出清响,混着护城河水声,像给这桩沉了三年的旧事,敲了通迟到的丧钟。

废灯笼的竹篾在风雪里发出“咯吱”响,像具重新长了骨头的鬼。张小帅摸着灯骨上的铁丝钩,想起孙少爷临走时发抖的眼神——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勾魂爪”,从来不是铁丝弯的,是活人欠下的人命债,结在骨血里,变成永远摘不掉的疤,跟着每盏引魂灯的光,照出藏在阴处的自己,那副比鬼还狰狞的模样。

第三章 冥账

张小帅忽然想起县太爷小舅子账本里的“冥器采购款”——那页账目上的墨迹比旁的重三分,银钱数目尾端还沾着片可疑的胭脂印,像被指甲掐出来的血痕。他指尖敲了敲地形图上用朱砂圈红的“义庄”,破纸上的墨线被蹭得发毛,倒像义庄墙头爬满的野蔷薇,每片叶子都沾着阴司的露。

“啥叫‘合规’?”阿七抠着破袖口的补丁,棉絮从指缝钻出来,沾着他今早偷包子时蹭的油星,“是说咱帮县太爷小舅子把冥器钱从‘阴账’搬到‘阳账’?比如…给纸人画官服补子,让它们‘走’正规超度流程?”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铜锅磕在门框上震落片陈年漆皮,露出底下暗刻的“寿”字——这破衙门的门框,原是从义庄旧棺材拆的。他盯着张小帅怀里露出的半本账本,纸页边缘还留着被火燎过的焦痕:“县太爷小舅子上个月往义庄塞了二十具无主尸,仵作说个个指甲缝里嵌着金粉——怕是从给富户做超度的‘往生衣’上刮下来的。”

“合规,就是让死人的钱过明路。”张小帅翻开顺来的《卫所仪制录》,书页间夹着张揉皱的冥币,印着的“户部官印”倒跟县太爷书房的朱泥一个色,“义庄每收一具尸,咱就按‘官办丧仪’走流程:开‘冥器采购单’、签‘超度合契’,银钱过手时抽三成‘官费’——但这三成…得给乱葬岗的虎娃们买米。”

子时初,义庄的灯笼在夜风里晃出鬼影子。张小帅揣着伪造的“卫所批文”跨进大门,棺木接缝处漏出的月光,在他飞鱼服补丁上凿出冷硬的光斑——这衣服是从当铺死当品里扒的,前襟绣的獬豸补子缺了只角,倒像刚从冥府爬出来的勾魂兽。

义庄老朝奉搓着满是尸油的手迎上来,灯笼光映得他眼角的疣子发灰:“张头儿今儿带的是‘阳账’还是‘阴账’?上月孙府那具浮尸的超度费…还欠着五钱银子呢。”

“今儿谈新规矩。”张小帅把批文往供桌上一拍,黄纸边缘的火燎痕正好盖住“官办丧仪局”的“局”字,看着倒像“官办丧仪尸”,“南城卫所新设‘冥器监造处’,往后义庄接的富户丧仪,冥器得按官样扎——比如这纸人……”他拎起案上歪头的“童男”,扯下对方袖口的金箔,“得绣卫所獬豸补子,超度时配‘官制引魂幡’,银钱走卫所公账——当然,朝奉您的好处……”

指尖划过账本上“冥器采购款”的数字,老朝奉眼皮猛地一跳——那串数字,正是他塞给县太爷小舅子的“孝敬”。阿七适时从怀里掏出半锭银子,锭子底面刻着“孙记米行”的暗纹,正是今早从孙少爷钱袋里顺的:“朝奉您看,官办流程走一圈,银子过了卫所账,县太爷小舅子的‘采购款’…也能落得干干净净。”

老朝奉的手指在供桌上敲出“咚咚”的响,像在给死人点魂。他盯着批文上模糊的“卫所官印”——那是张小帅用萝卜刻的,边角还留着刀痕,却盖在朱泥里像模像样:“可官办丧仪…得有‘活人见证’啊,总不能让咱义庄自说自话?”

“活人见证嘛……”张小帅推开侧门,虎娃抱着个扎好的纸人走进来,孩子腕间戴着从老朝奉抽屉里偷的银镯子,正是去年刘府小妾的陪葬品,“就让乱葬岗的孩子们当‘阴司小吏’,穿孝服举引魂幡——反正县太爷小舅子要的是‘场面’,咱给足了‘官派’,他的银子…不就花得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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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三刻,义庄后院亮起鬼火似的灯笼。阿七带着虎娃们给纸人穿“官服”,獬豸补子是用破衙门派发的旧旗帜改的,金线是从县太爷小舅子的姨太太头饰上拆的,缝在纸人肩头,倒像真有卫所小吏来阴司公干。老王蹲在墙角刻“冥器监造印”,萝卜味混着尸油味,在夜风里飘成古怪的香。

“头儿,批文上的‘监造官’写谁?”阿七举着缝歪的补子,灯笼光映得他眼尾发红——那是今早帮虎娃挑脓疮时沾的血。

“就写‘南城卫所张小帅’。”张小帅摸着供桌上的铜磬,磬沿刻着“义庄专用”,却被他用小刀添了行小字“官办丧仪局”,“县太爷小舅子敢拿死人钱中饱私囊,咱就把他的‘阴账’做成‘阳账’——每笔冥器采购款,都得在卫所账上留个印,往后查起来……”

磬声突然响起,老朝奉举着“合契”走过来,黄纸上的墨迹还没干,“官费三成”的字格外醒目:“张头儿,咱丑话说在前头,若县太爷小舅子问起这‘官办丧仪局’……”

“就说卫所新规矩。”张小帅在合契上按了手印,指腹的泥灰拓出个模糊的印,像团化不开的阴魂,“他敢拿死人钱买胭脂水粉,咱就敢拿这钱给死人买口薄皮棺材——反正这‘合规超度’,合的是阳间的官规,守的是阴间的公道。”

寅时的梆子敲过,义庄的灯笼排成串,像给阴司铺了条红毯。虎娃举着“官制引魂幡”走在最前头,幡面用县太爷小舅子姨太太的红盖头改的,边角绣的并蒂莲被拆成了獬豸爪印,在风里晃出凄厉的美。张小帅走在最后,飞鱼服补丁蹭过棺木,听见老朝奉在身后嘀咕:“这哪是官办丧仪局…分明是拿活人账本,给死人打官司。”

晨雾漫进义庄时,阿七数着新收的“官费”碎银——足足十两,够给乱葬岗搭间避雪的棚子。他摸着虎娃腕间的银镯子,忽然想起头儿说过的话:“县太爷小舅子账本里的‘冥器采购款’,每笔都是拿死人骨头磨的墨写的——咱如今拿这墨,给活人记笔阴司账,等哪天雷劈下来,也好让阎王爷看看,这阳间的官规,是怎么被人拆了骨、换了皮,塞进冥器里当陪葬的。”

张小帅望着渐亮的天际,义庄墙头的野蔷薇沾着晨露,像极了县太爷小舅子账本上的胭脂印。他摸了摸怀里的假批文,纸页上的“官办丧仪局”几个字,被露水洇得发开,却在雾里映出个“冤”字——原来这世上最狠的“合规”,从来不是盖着官印的黄纸,是把活人贪的脏钱,变成死人手里的引魂幡,让每笔中饱私囊的“冥器款”,都跟着送葬的队伍走一遍阴阳路,把阳间的官规和阴间的公道,全踩进青石板的缝里,沤成照见人心的冥灯。

断墙下的铜磬又响了一声,惊飞了栖在纸人肩头的夜枭。张小帅看着虎娃把引魂幡插在乱葬岗的坟头,红盖头改的幡面在风里飘着,像片终于落下的血,盖住了县太爷小舅子账本里那些发灰的数字——那些拿死人钱堆成的数字,此刻正跟着官办丧仪局的“合规”批文,一起渗进义庄的黄土里,长出带刺的花,替这满是冥器味的世道,写一封盖着官印的,送葬书。

第三章 官葬

“就是…让死人‘听话’。”张小帅扯下飞鱼服外搭的罩甲,金属鳞片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从腐尸上剥下的甲胄,“比如给死者摆个‘北斗七星’的葬姿,念叨几句‘魂归紫微’的瞎话,再把咱这‘卫所腰牌’往供桌上一放——活人看见官服,死人沾了官威,两边都安生。”

阿七盯着头儿里衬的鳞片甲,那是从护城河捞的废甲胄融了重铸的,边角还留着铁锈勾出的星纹,像极了昨夜在义庄画的北斗图。他摸了摸腰间磨得发亮的假腰牌——铜片上的“卫所”二字是用灶灰描的,此刻沾着月光,倒像真镀了层阴司的光:“可上周李娘子的尸身…您让摆成‘卧鱼’姿,说是‘顺河神’,结果她男人当晚就梦见河神赏了条金链子——莫不是这法子真能通阴?”

“通个屁。”张小帅把真腰牌拍在供桌上,铁铸的獬豸纹磕出清响,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夜蛾,“李娘子男人偷了她的陪嫁金钗,我把尸身摆成面向首饰盒的方向,他夜里能不做亏心梦?”指尖划过供桌裂缝,那里卡着片碎银,是县太爷小舅子昨天塞的“丧仪指导费”,边角还留着牙印,“活人怕的不是死人听话,是怕死人把他们的脏事抖搂出来——咱拿官威镇着,他们才敢把银子往义庄送。”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蹲在门槛边,烟锅火星子溅在地上,烫焦了虎娃刚画的北斗线。孩子抱着破罗盘抬头,漆皮剥落的天池里漂着片曼陀罗花瓣,是今早从县太爷姨太太轿子里捡的:“头儿,北斗第七颗星…该朝左偏三寸,老仵作说过,偏了能让魂‘走错道’。”

“偏就对了。”张小帅捡起罗盘,天池水映出他发皱的眉头,“县太爷小舅子要给相好的戏子办‘官葬’,咱把尸身摆成‘左辅右弼’局,头朝他府里的财位——等夜里戏子魂‘走错道’,看那老东西还敢不敢贪戏班的丧仪钱。”金属鳞片甲在转身时发出轻响,像具走动的空棺,“阿七,去把戏子的水袖撕了,给咱腰牌缝个‘官幡’——要让送葬队看见腰牌上的獬豸,就跟看见县太爷出巡似的。”

小主,

子时三刻,戏子的灵堂点起四十九盏长明灯。张小帅披着飞鱼服站在供桌后,鳞片甲在灯火下泛着血光,腰牌上的獬豸纹被水袖改的白幡缠着,像条叼着冤魂的兽。县太爷小舅子缩在屏风后,锦缎马褂沾着香灰,盯着供桌上的腰牌——那是张小帅故意摆歪的,獬豸头正对着戏子尸身的掌心,那里藏着张小帅塞的半枚铜钱,是戏子生前买烧饼的钱。

“张头儿,这‘北斗葬’真能让她……”小舅子的话被突然熄灭的长明灯打断,夜风卷着纸钱灰扑进灵堂,糊在鳞片甲上,像给死人穿了身新丧服。阿七趁机晃了晃手里的“引魂幡”——幡面绣的是卫所官纹,边角缀着从戏子头饰上拆的珠子,此刻撞出细碎的响,像极了阴司勾魂的锁链。

“魂归紫微,官威镇阴。”张小帅拔高声音,腰牌磕在供桌上,惊得小舅子踉跄后退,撞翻了香炉,“您给她穿的蟒袍不合规制?放心,咱这腰牌盖过,阴司就认她是‘官身’——不过这‘官葬’的规矩……”指尖划过戏子尸身手腕的勒痕,那是张小帅今早让虎娃画的北斗纹,用的是小舅子姨太太的胭脂,“得按卫所仪制走,每道流程都得留‘官凭’——比如这入殓银,得先过咱腰牌底下。”

小舅子盯着供桌上的腰牌,忽然想起上个月被张小帅扣下的“冥器采购款”账本——每笔银钱后面都画着个小獬豸,跟眼前腰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长明灯突然复燃,映得戏子尸身掌心的铜钱发亮,那是他当年为了抢戏子的赎身钱,亲手从对方手里打掉的。

“给、给二十两。”他哆嗦着掏出银票,票面上的朱印在鳞片甲的反光里扭曲,像条被镇住的蛇,“求张头儿让她……让她别来梦里找我。”银票落在供桌上,正好盖住戏子尸身摆成的“天权星”位,那里藏着张小帅提前塞的纸条,写着小舅子贪墨丧仪钱的数目,用的是戏子的血墨。

寅时的梆子响过,送葬队抬着棺材出了灵堂。张小帅摸着腰牌上的獬豸纹,鳞片甲蹭过棺材木,发出“滋滋”的响——那是阿七提前在棺木上钉的细铁丝,专门勾住鳞片甲的边角,让每走一步都像死人在扯拽。小舅子盯着前面晃荡的“官幡”,忽然看见戏子的水袖从棺材缝里滑出,袖口绣的獬豸纹,跟张小帅腰牌上的,分毫不差。

“头儿,这腰牌……”阿七摸着自己的假铜牌,看虎娃把收来的银票折成纸船,放在护城河边,“真能镇住阴魂?”

“镇的不是阴魂。”张小帅望着漂远的纸船,鳞片甲在晨雾里褪了血色,露出底下磨破的内衬,“是镇住活人心里的鬼——你看那小舅子,见了咱卫所腰牌,比见了阎王爷还怕,哪还记得这腰牌是咱从当铺死当品里扒的?”指尖敲了敲真腰牌,铁纹上还沾着戏子的胭脂,“死人摆什么葬姿不重要,重要的是活人看见官服官牌,就觉得阴司有人‘照应’,敢把脏钱往咱手里送——反正咱拿这钱给乱葬岗的孩子买米,比让他们塞进棺材当陪葬,强多了。”

晨雾漫进护城河边时,虎娃的纸船漂进了芦苇丛。张小帅脱下鳞片甲,看阿七把它拆成小块,准备融了给虎娃打副银镯子——用官威镇过的金属,该给活人添点暖。老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火星子落在腰牌上,烫掉了块獬豸纹的漆,露出底下刻的小字“戊申年壬戌月”——那是张小帅刻的,自己的生辰八字。

“头儿,你说咱这‘官葬’……”阿七捏着鳞片甲碎片,看晨光把金属映成暖红,像块终于化了的血痂,“算不算拿阳间的皮,套阴司的骨?”

张小帅望着远处的县太爷府,飞檐下挂着的灯笼还没灭,像串没烧完的冥币。他摸着腰牌上的缺漆处,想起戏子尸身掌心的铜钱——那枚铜钱,此刻该跟着纸船漂向乱葬岗了,带着官威的余温,给孤魂野鬼们,铺条能走回阳间的路。

“不算套。”他把腰牌塞进虎娃手里,孩子指尖的胭脂蹭在铁纹上,开出朵小小的花,“阳间的官威,本就是给活人摆谱的玩意儿——咱借来镇阴魂,不过是让这破玩意儿,干点比给县太爷小舅子擦屁股,更像样的事。”

鳞片甲的碎片在晨光里闪着微光,混着护城河水声,像极了戏子生前唱的戏文,飘向乱葬岗的方向。张小帅看着虎娃把腰牌别在破棉袄上,铁獬豸纹磕在他瘦骨嶙峋的胸口,发出清越的响——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镇鬼符”,从来不是北斗葬姿或官威腰牌,是活人心里未灭的公道,哪怕沾着血痂、披着官皮,只要还能给死人争口气、给活人留条路,就能让这满是官威味的世道,听见点像人话的,送葬曲。

第三章 爵葬

小李的指尖在残缺的《周礼》页角打颤,竹简纹路里嵌着的灶灰被抖落,在青石板上堆成小小的“冢”字:“《春官·冢人》曰:‘以爵等为丘封之度’,咱可以按主家贫富分‘三品官葬’‘庶民葬’,价码不一样——对了,还能卖‘避邪符’!用灶灰画在黄纸上,就说…就说这是锦衣卫镇尸符!”

小主,

张小帅盯着那半页《周礼》,断简处的“爵”字缺了右下角,倒像个“冤”字歪在竹片上。他摸了摸腰间磨得发亮的假腰牌,铜片上的“卫所”二字被灶灰填得饱满,此刻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块从阴司盗来的官印:“三品官葬得配‘獬豸引魂幡’,幡面用县太爷姨太太的旧罗裙改——庶民葬就拿破麻布裹,价码差十倍,主家才觉得‘花钱买了官威’。”

阿七蹲在墙角糊纸人,听见“罗裙改幡”,手里的浆糊刷顿了顿——那幅罗裙他见过,上个月县太爷姨太太游园时勾破了裙摆,被扔在护城河边,缎面上绣的并蒂莲还沾着胭脂印,此刻正泡在老王的旱烟袋水里,褪出的红水染黄了半张黄纸:“头儿,那避邪符…真要盖‘锦衣卫’的印?咱连块像模像样的铜戳都没有。”

“用萝卜刻。”张小帅扯过那半页《周礼》,断简边缘的毛刺刮过掌心,像死人指节叩门,“在符角画个歪扭的‘卫’字,再按个血手印——主家看见红手印,就当是锦衣卫亲卫盖的‘阴司章’。”他指尖划过“以爵等为丘封之度”的“爵”字,忽然抽出腰间短刀,在竹片背面刻下“贫者借爵,富者买罪”八个字,刀痕深浅不一,像乱葬岗新添的坟包。

酉时初,义庄来了位穿杭绸马褂的中年男人,袖口绣的寿桃沾着香灰,怀里抱着个描金骨灰盒——盒盖缝隙里漏出的不是骨灰,是半片染血的锦缎。张小帅扫了眼对方腰间的玉佩:羊脂玉坠子刻着“李记绸缎庄”,正是三天前他在义庄看见的、跟无主浮尸腕间疤痕配对的玉佩。

“您家这丧事…得走‘二品官葬’。”他把假腰牌往供桌上一磕,铜片撞出的响惊得男人肩膀一抖,“《周礼》有云,‘诸侯之葬,丘封九尺’——您家老爷子生前捐过太学生,按例可享‘獬豸幡引魂,北斗棺镇尸’……”

“别、别扯《周礼》!”男人打断他,从袖袋里掏出银票,票面的“五百两”朱印在暮色里晃得人眼晕,“我只要老爷子魂不缠我…上个月他托梦说,衣柜第三层藏着‘东西’——”话没说完就被张小帅抬手止住,目光扫过男人发颤的指尖:那上面有道新伤,像被利刃划破的,跟浮尸右手的握刀姿势吻合。

阿七适时捧出“二品官葬”的道具:獬豸引魂幡用县太爷姨太太的罗裙改,幡头缀着从当铺顺的鎏金铃铛;北斗棺是义庄旧棺木,边角被老王刻了星纹,刷的黑漆里掺了灶灰,干了会裂出“星陨纹”。男人盯着棺木上的星纹,忽然想起老爷子临终前的胡话:“别开衣柜…别开——”

“想让老爷子魂安,得加‘避邪符’。”小李举着刚画好的黄纸符凑过来,符角的“卫”字歪得像只断了腿的獬豸,血手印按在“镇尸”二字中间,洇开的红像朵开在阴间的花,“这是锦衣卫密传的‘三阴避邪符’,得贴在衣柜第三层——”

“够了!”男人突然尖叫着后退,银票掉在地上,被阿七踩住一角,“我、我承认!老爷子衣柜里藏的是…是他强占的绣娘的卖身契!我怕事发,就……”话音未落,供桌上的假腰牌突然“哐当”落地,铜片滚到男人脚边,映出他惨白的脸——那上面的“卫所”二字,此刻被灶灰糊成了“冤所”。

张小帅捡起腰牌,指尖擦过男人溅在牌面上的泪:“按《周礼》,‘庶民葬,丘封三尺’——但您这案子…得走‘特殊官葬’。”他冲阿七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从棺木里抽出半卷卖身契——正是今早从浮尸衣领里搜出的,纸页边缘还留着被利刃划破的痕迹,“绣娘的魂,得用您家老爷子的‘二品官幡’引——至于这避邪符……”

他把黄纸符塞进男人手里,符上的血手印正好按在对方掌心的伤口上:“得您亲自贴在衣柜第三层,边贴边念‘冤魂归位,官威镇罪’——记住,要念七遍,少一遍……”目光扫过棺木上的北斗星纹,“老爷子的魂,就跟着绣娘的冤,去阴司告你忤逆之罪。”

寅时的梆子敲过,男人失魂落魄地走了,怀里抱着绣娘的卖身契——那是张小帅让他烧给阴司的“官凭”。阿七数着桌上的五百两银票,票面上的朱印被灶灰蹭花了,倒像个“罚”字:“头儿,这‘二品官葬’……其实是给绣娘讨公道吧?”

“《周礼》里的‘爵等’,本就是给活人分贵贱的。”张小帅摸着那半页《周礼》,断简上的“以爵等为丘封之度”被他用朱笔圈了,旁边添了行小字“以冤等为冥判之度”,“咱拿它给死人分‘官葬’,不过是让活人知道——哪怕你花钱买了‘三品官幡’,阴司判的,还是你欠的人命债。”

晨雾漫进义庄时,小李正在用萝卜刻新的“锦衣卫印”,刻刀划过萝卜皮,发出“滋滋”的响,像在给阴司刻官牒。老王吧嗒着旱烟袋,烟锅火星子溅在“獬豸引魂幡”上,罗裙的缎面被烫出个小洞,露出底下绣的并蒂莲——如今只剩半朵,像极了绣娘卖身契上没盖完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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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下家该来谈‘庶民葬’了吧?”阿七望着乱葬岗方向,几个小叫花子正举着用破麻布做的“庶民幡”跑过来,幡面上用灶灰写的“安魂”二字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官印都烫眼。

张小帅望着渐亮的天际,义庄墙头的野蔷薇沾着晨露,像绣娘卖身契上未干的泪。他摸了摸假腰牌上被蹭花的“卫所”二字,忽然笑了——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爵葬刀”,从来不是《周礼》里的官规,是用活人脏钱糊的幡、拿死人冤屈刻的符,让每个花钱买“官威镇魂”的主家,都在阴司的账上,多记一笔“以爵抵罪”的烂账,等着某天雷劈下来,连人带幡,一起劈进乱葬岗的坟,让那些被官规碾碎的冤魂,踩着他们的“三品官丘”,长出带刺的花,给这满是爵味的世道,唱一曲用灶灰写的,葬官谣。

断墙下的“獬豸引魂幡”晃了晃,罗裙缎面的破洞漏进晨光,在青石板上投下片斑驳的影——像个“冤”字,被官规的阴影压着,却在裂缝里,长出了向阳的芽。

第三章 丹粮

破窗灌进的夜风掀起桌上的“送葬指南”,泛黄的草纸划过张小帅腰间的“丹”字铜牌,铜绿蹭在纸角,洇出片暗褐色的斑——像极了乱葬岗新埋的尸身渗出的尸油。他盯着铜牌上模糊的“御药房”刻字,想起三天前在王扒皮袖口看见的“万寿丹”蜡丸,金箔包装上印着的云纹,跟陈公公指甲缝里嵌着的朱砂粉,一模一样。

“头儿,义庄老朝奉说,今儿城西当铺掌柜的娘咽气了。”阿七抱着捆用破灯笼改的引魂幡,幡面的“寿”字被风吹得翻卷,露出底下用灶灰画的鳞纹,“那老东西生前最爱穿鎏金鞋,陪葬品里有半箱‘福寿膏’——说是能让死人在阴间抵税。”

张小帅指尖敲了敲“送葬指南”上画圈的“丹炉灰”,那是他今早从御药房后巷捡的,混着未燃尽的丹砂颗粒,在夜风里闪着诡异的光:“把福寿膏掺进引魂幡的浆糊里——当铺掌柜的去年吞了伙计的卖身契,让他娘的魂‘驮’着福寿膏走阴司路,路过忘川时,浆糊味能勾住孟婆的狗。”

老王吧嗒着旱烟袋蹲在门槛边,烟锅火星子溅在铜牌上,烫掉了块铜绿,露出底下刻的小字“戊申年壬戌月”——那是张小帅的生辰八字,三年前被塞进御药房当“试药人”时,掌事太监拿朱砂笔写在他腕间的。他望着阿七怀里的引魂幡,幡角缀着的铜铃是从陈公公的轿帘上拆的,每晃一下,都像极了丹炉开鼎时的报时铃。

子时初,当铺的灵堂点起“九九归一”长明灯。张小帅披着改自戏子蟒袍的“送葬官服”跨进大门,袖口的鎏金绣纹蹭过门框,惊落片陈年的“万寿丹”药粉——那是王扒皮上周来义庄时蹭的,此刻混着夜风,飘进长明灯的油碗里,腾起股带着硫磺味的烟。

“张头儿,您看这‘官葬’……”当铺掌柜的搓着满是药茧的手,袖口露出半截“万寿丹”的红绳,绳结上还沾着他娘临终前吐的血沫,“我娘一辈子信‘丹道’,您给走个‘太上清虚葬’,让她魂归三十三重天……”

“太上清虚葬?”张小帅把“丹”字铜牌拍在供桌上,铜绿磕进香灰里,拓出个扭曲的“丹”字,“得用‘九转还魂棺’——棺底铺御药房的丹炉灰,棺盖刻北斗七星纹,再把您娘的‘福寿膏’摆成‘五行生克’阵……”目光扫过掌柜的身后,那里站着个缩着脖子的小伙计,腕间戴着的银镯子,正是去年失踪的老账房的。

阿七适时捧出“九转还魂棺”的内衬——用御药房淘汰的试药布改的,布面上的朱砂药印星星点点,像极了丹炉里未化的丹砂。他往棺底撒丹炉灰时,故意让灰粒沾在掌柜的鞋面上:“这灰是从太医院丹房扫的,沾了就跟被仙人摸过似的,您娘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