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短暂的清明。她抬手,解下腰间佩刀,褪去沾染了谷外寒气和无形血腥的外袍,露出里面素色的劲装。她走到榻边,看着李长天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声音低沉而清晰:
> **“孙老,需要我怎么做?”
冰冷的“玄冰魄”粉末混合着散发着薄荷清香的“冰心玉露散”,被小心翼翼地敷在李长天滚烫的心口位置。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皮肤,让他无意识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模糊的痛苦呻吟。
柳红袖盘膝坐于榻前,闭目凝神,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至空明。孙老在她对面坐下,枯瘦的手指闪电般在李长天头顶、胸口几处大穴连点数下。
“代帅,探其腕脉,内力自‘劳宫’穴缓缓渡入,循‘手厥阴心包经’上行,切记,如丝如缕,不可强冲!老夫以金针护住其心脉,你需引导那股虚火,将其导入敷药之处,借玄冰之力化解!同时,守住灵台,尝试以意念沟通其混乱识海!切记,识海之中,一切皆幻,守住本心,引其归宁!” 孙老的声音如同洪钟,直接印入柳红袖脑海。
柳红袖依言伸出右手,指尖触碰到李长天滚烫的手腕。刚一接触,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杀意的灼热气流,如同决堤的岩浆,猛地顺着她的指尖冲撞而来!那不仅仅是内力,更夹杂着李长天濒临崩溃的混乱意志!
柳红袖身体剧震,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她立刻稳住心神,将自身精纯阴柔的内力化作最纤细坚韧的丝线,小心翼翼地逆流而上,试图探入那狂暴的岩浆河流。
甫一进入李长天的经脉,柳红袖的意念仿佛瞬间被抛入了一个燃烧的地狱!
眼前不再是石厅,而是无边无际的血色战场!断肢残骸堆积如山,烈火焚烧着村庄,百姓在哀嚎中化为焦炭!契丹骑兵狞笑着挥舞弯刀,朝廷官兵如狼似虎地劫掠!腐臭的王座上,一个看不清面目、却散发着令人窒息威严的身影在狂笑…无数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血火中扭曲、惨叫、消逝——有李家村惨死的乡亲,有起义初期倒下的兄弟,有瘟疫中被放弃的妇孺,有被他亲手推上刑场的赵铁柱…最后,定格在一双充满了失望、痛苦和冰冷死寂的眼睛——那是她在破庙结义时,从未想过会看到的、属于李长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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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杀光!!” 李长天狂暴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在识海中疯狂咆哮,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绝望和愤怒!“假的!都是假的!太平?狗屁!暴政?老子就是最大的暴政!哈哈哈哈!”
狂暴的意念裹挟着灼热的虚火,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疯狂地冲击着柳红袖探入的那缕纤细内力,更猛烈地反噬着她的心神!柳红袖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随时会被撕成碎片!李长天识海中的绝望和疯狂,如同最猛烈的毒药,侵蚀着她的意志。
“守住!引其归宁!” 孙老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穿透狂暴的识海风暴。
柳红袖咬紧牙关,舌尖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她强迫自己忽略那恐怖的幻象和毁灭的咆哮,将全部心神凝聚于那缕纤细的内力丝线上,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稳住一根定船的锚链!她不再试图对抗那狂暴的洪流,而是引导!以自身阴柔坚韧的内力为引,如同疏导洪水般,将那灼热混乱的气流,一点点、艰难地引向心口敷着玄冰的位置。
同时,她的意念在识海的风暴中艰难地凝聚,化作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血与火的喧嚣,直接刺向那疯狂咆哮的核心:
> **“李长天!”**
> **“看着我!”**
她的意念中,没有权谋,没有杀戮,没有冰冷的兵符,只有破庙那晚摇曳的篝火!篝火旁,三个伤痕累累却眼神明亮的年轻人,举起破碗,声音嘶哑却带着燃烧生命的炽热:
>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 **“推翻暴政!还黎民太平!”**
这声音,微弱,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
识海狂暴的咆哮骤然一滞!那无边血火焚烧的景象似乎晃动了一下。疯狂意念的核心,那双充满死寂和毁灭的眼睛,猛地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波动!
“红…袖…?” 一个极度虚弱、极度迷茫、带着巨大痛苦和不确定的意念碎片,在风暴中艰难地逸散出来。
就是此刻!
柳红袖精神大振,不顾自身承受的巨大压力,将全部意志灌注于那缕引导的内力上,同时将篝火旁那三个身影的影像,连同那份最初的、滚烫的誓言,无比清晰地投射过去!
> **“债还没还清!太平还没看见!”**
> **“撑住!给我回来——!”**
“呃…啊——!” 李长天现实中发出一声更加痛苦、却似乎带着某种挣扎意味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
石厅内,孙老眼神一凝,手中数根金针闪电般刺入李长天几处关键穴位!只见李长天心口那敷着玄冰药膏的位置,皮肤下如同有无数条细小的火蛇在疯狂游走、挣扎,与玄冰的寒气激烈对抗,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他脸上的潮红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转为一种虚弱的苍白,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紊乱。
柳红袖猛地撤回手,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李长天恢复平稳的呼吸。
孙老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虚火…压下去了!识海风暴虽未平息,但那一缕本心,被暂时唤醒了!好险!好险!”
柳红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李长天虽然依旧昏迷、但眉宇间那份纯粹的疯狂痛苦似乎消散了些许的脸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残留着对方滚烫体温的手指。
权柄冰冷如山,识海血火如狱。但方才那一瞬,在风暴的核心,她触碰到的,是破庙篝火下,那个尚未被黑暗完全吞噬的李长天。那点微弱的薪火,还在。
她缓缓站起身,从怀中再次取出那方冰冷的玄铁兵符。兵符的棱角硌着掌心,寒意刺骨。石厅外,惊蛰营在夜色中无声运转;谷外,被搅动的风云正酝酿着更大的惊雷。
她握紧了兵符,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守护这缕微弱的薪火,前路,注定是更深、更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