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走到地窖入口下方,侧耳倾听着上方死寂的义庄动静,声音压得极低:“我们要做的,是让周文焕相信,账册在漕帮某个堂主手里。让漕帮的人相信,账册已经被周文焕或者‘狼主’的人拿走了。让‘狼主’知道,周文焕手里有一本足以牵连到他靠山的要命账册!”
“祸水东引!让他们互相猜忌,狗咬狗!”李长天瞬间明白了柳红袖的意图。
“不错。”柳红袖点头,“具体怎么做,需要机会。眼下最要紧的,是治伤,是活下去。”她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王大锤和脸色依旧苍白的李长天,“我需要出去一趟,弄些必需的药材和食物。你们在这里,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柳姑娘小心!”陈墨和李长天同时道。
柳红袖点点头,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攀上地窖入口,悄无声息地移开石板,融入外面浓重的夜色之中。
地窖内再次陷入死寂和黑暗。只有油灯如豆的火苗,在陈墨手中跳跃,映照着他和李长天脸上交织的忧虑、愤怒和一丝在绝境中滋生的、名为“希望”的微光。那本藏在陈墨怀中的账册,仿佛有了生命,在黑暗中散发着无声的、沉重的热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油灯即将熄灭,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一切时。
“咔哒…咔哒…”
头顶再次传来石板移动的轻微声响!
李长天和陈墨瞬间绷紧了神经!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身边的匕首!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追兵找到了这里?!
石板被移开一道缝隙。然而,滑落下来的,并非柳红袖青色的身影,而是一个小巧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食盒!
食盒用上好的竹篾编制,盖子紧闭,上面放着一张折叠的素白笺纸。
紧接着,一个苍老而恭敬的声音,如同蚊蚋般从缝隙处传入地窖,清晰无比:
“奉小姐之命,送‘八珍汤’与清创良药。汤趁热饮,药外敷伤处。此地…恐非久安之所,望君早做决断。”
声音落下,再无声息。石板被轻轻推回原位,仿佛从未开启过。
李长天和陈墨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
苏家!又是苏家!他们不仅知道他们藏在这里,还送来了疗伤的汤药?!这“八珍汤”是滋补元气的名品,绝非寻常之物!苏宛儿…她到底想做什么?
陈墨小心翼翼地拿起食盒上的素笺,展开。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娟秀清雅、却力透纸背的小字:
**“伤虎虽弱,利爪犹存。潜渊勿躁,静待惊雷。”**
李长天凑过去看着那两行字,又看看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盒,再看看怀中昏迷不醒的王大锤和自己剧痛的左肩。
苏宛儿…这个皇商巨富的千金小姐,如同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团。她的援手,是雪中送炭,还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他缓缓打开食盒盖子。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药材清香的肉汤气息扑面而来。食盒上层,是一盅温热的、色泽金黄的汤羹。下层,放着几个精致的白瓷小瓶,上面贴着标签:“生肌散”、“续骨膏”、“清毒丸”。
“静待惊雷…”李长天喃喃念着那四个字,眼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他端起那盅温热的“八珍汤”,感受着瓷器传来的暖意,又看了一眼怀中那本仿佛在灼烧的账册。
河间府的天,已经被这本账册捅破了一个窟窿。而他们这群挣扎在黑暗中的“伤虎”,在苏家这只看不见的手推动下,正被一步步推向一个更加凶险、也更加波澜壮阔的旋涡中心。惊雷,或许已在云层之上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