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复述着分析笔记的内容,喉咙像被撒了把盐。
当提到银芒波段与氢原子共振频率吻合时,主审官的钢笔尖戳破了纸页:“你是说,那些吃城市的藤蔓在‘唱’宇宙的原初之声?”
“这是光谱仪的结论。”我摸向西装内袋,U盘还在,“数据都在……”
“我们已经收走了你的所有存储设备。”他合上文件夹,金属搭扣的脆响让我后颈的监测仪猛震,“暂时没发现直接证据,但……”他的目光扫过我颈后,“你需要配合隔离观察。”
隔离室在实验室顶楼,落地窗外的雨还在下。
我站在窗前时,楼下的街道正像被搅乱的蚁穴——拖着行李箱的人潮漫过斑马线,婴儿的哭声混着汽车鸣笛声,有个穿蓝布外套的老人被挤倒,我认出那是大卫。
手机突然震动,是卢峰发来的视频链接。
画面里大卫坐在街头长椅上,蓝布搭在膝盖上,雨水顺着他的白发往下淌:“我外孙女腿上的黏液开始发芽了。”他的手指抠进蓝布褶皱,“他们说会解决,可藤蔓在长,我的外孙女在疼……我要带她去北方,那里还没被缠上。”镜头摇晃着扫过他身后,穿红衣服的女人举着“林宇是间谍”的牌子,正把传单塞给路人:“跟我们走!去落基山!那里有马克先生的防线!”
视频评论区的数字疯了似的往上跳,“逃亡路线”成了热搜第一。
有个ID叫“机械师约翰”的评论被顶到最前:“马克的人在科罗拉多建了隔离墙,用电磁脉冲阻断藤蔓——这才是真的保护!”
我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监测仪的蜂鸣声突然变调,金砂的热度透过衬衫渗进掌心。
转身时,实验室的电子屏在黑暗里亮起,红色警报像跳动的血珠:“世界树根须扩展速度0.5%/小时(异常减缓)”“银芒波段与氢原子共振频率吻合度99.7%”。
“如果人类自己先分裂了……”我对着屏幕喃喃,声音撞在玻璃上又弹回来,“世界树根本不需要动手。”
警报声突然尖锐起来,屏幕闪过一串乱码。
我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是量子云的访问记录,有人正在下载卢峰备份的数据。
“老师!”
门被撞开的风声卷进来,卢峰的白大褂滴着水,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气。
他怀里抱着个金属箱,胸牌歪在锁骨处:“他们停了你的门禁,撤了实验室的安保……”他的喉结动了动,“紧急事务部刚宣布,你被暂停行动资格,要成立调查委员会……”
“数据呢?”我抓住他的手腕,他的皮肤冷得像冰,“量子云……”
“我用备用接口锁了。”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新的访问码,只有我们……”
走廊里突然响起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卢峰猛地把金属箱塞进我怀里,转身挡住门:“快走!他们说要带你去隔离点……”
金属箱贴着胸口发烫,我摸到箱底凸起的刻痕——是去年在火星基地刻的“真相”二字。
卢峰的白大褂被扯得翻起来,露出里面的蓝T恤,那是我送他的“科学不死”联名款。
“林博士!”
门外传来调查员的呼喊声,混着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响。
卢峰回头看我,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去引开他们,你去……”
“去量子中心。”我替他说完,手指攥紧金属箱的提手,“带数据走。”
他冲我点点头,转身拉开门。
雨水裹着风灌进来,我看见他的白大褂下摆被吹得扬起,像面即将沉没的旗帜。
监测仪的蜂鸣声与金砂的灼热感在体内交织成网,我贴着墙往安全通道跑。
身后传来卢峰的喊叫声:“数据在B3实验室!”,混着调查员的脚步声,像擂在鼓膜上的战鼓。
金属箱在怀里越来越烫,我知道里面除了数据,还有卢峰偷偷塞进来的——半人马座γ星的金砂样本。
楼梯转角的窗户映出我的影子,后颈的金砂正随着监测仪的震动闪烁,和楼下藤蔓里的银芒,和屏幕上的警报,和所有正在觉醒的共生体,唱着同一首歌。
而在更远的地方,马克的防线正在竖起,大卫的逃亡队伍正涌向北方,世界树的根须正穿过雨水,向所有分裂的缝隙,伸出新的芽。
金属箱的锁扣在掌心硌出红印,我摸出卢峰给的纸条,上面的数字在黑暗里泛着幽光——这是最后一把钥匙。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变近,我按下紧急出口的按钮,冷风卷着雨珠灌进来,模糊了纸条上的字迹。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比数字更难被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