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奇的命令很简短,也很清楚。然而,这些曾是士官的人却犹豫了一阵子才稀稀拉拉地散开。维图斯有些惊讶的发现,在这些人中,居然以上士居多,而非他以为的下士。
他摘下腰间的数据板,将识别器对准他们。红色的扫描之光一闪而过,很快,维图斯手上便多出了一份总人数达到四百六十一人的前士官名单。他面无表情地按下几个选项,又将他们依照军衔的高低和罪行的严重程度分好,随后便走到了凯奇身侧,将数据板递给了他。
上尉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看了两眼,眉头立刻一皱。
“妈的,我还真是开眼了。”他低声发问。“这玩意儿居然还有这种功能?你确定这些都准确吗?”
“它产自火星,上尉。”维图斯目不斜视地回答。“神圣的火星大铸造厂”
凯奇看上去想冷笑,但忍住了,他低头翻阅了一阵子,随后喊出了一个名字。
“弗拉克·普洛泰科特,出列!”
一个高大、强壮且表情阴沉的男人在中士群的第一排向前走了一步。
他是死囚们中最高大的那一批人,面上有两道刀疤,其中一道从左至右横穿了整张脸,大概还造成了某种神经上的伤害,使他面上的肌肉一直不自觉地抽搐着。这种运动反哺回来,让伤疤如活物般时刻扭动,显得尤为可怖。
“你犯了什么罪?”凯奇明知故问道。
“杀人。”弗拉克十分不情愿地回答,声音低沉。
“具体一些。”凯奇说,忽然又变得十分有耐心。“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快点,普洛泰科特,你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
“不说?那我就发发慈悲,帮帮你的忙。弗拉克·普洛泰科特,谋杀上级尉官三人、偷窃重要军用物资、引爆营房导致四十六死,两百四十四伤你挺有能耐啊,普洛泰科特?”
“我没偷东西,也没放火。”
“我他妈看上去像是在乎这件事的人吗?”凯奇嗤笑着反问。“你干了这么大的事,到头来就争辩一句你没偷东西没放火?我可不信,大个。不过,偷东西的事情可以先放放。说说吧,你为什么要点燃营房?杀上级我倒是能理解,毕竟尉官里的确有很多王八蛋,可那些和你一起住大通铺的兄弟们呢?他们总归是无辜的吧?”
弗拉克·普洛泰科特貌似羞愧地低下头,放在身侧的双拳却骤然紧握。
“我没什么好说的。”他嘶哑地回答。“杀了就是杀了。”
“狗杂种。”
“.”
“我在骂你呢,听见了吗?”
“.”
眼见他仍然不说话,凯奇索性反手将数据板塞回了维图斯手里,随后脚步迅速地走向了弗拉克。
后者终于抬起头,直愣愣地凝视着这个一直口吐污言秽语的上尉,双拳微微提起。
“你为什么要连自己的兄弟们一起害?”
停在他身前,凯奇如是询问,声音平静。
弗拉克的嘴唇抖动了几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因此总算开口回答。
“火不是我放的,我没想害他们。”
“那是谁放的?”
“我不知道。”弗拉克说。“我只杀了人。没偷东西,也没放火。”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再一次,弗拉克陷入了沉默之中,但哪怕是不远处的维图斯也看得出来,他此刻的沉默并不意味着拒绝,反倒是一种即将开口的前兆。果不其然,短短十几秒过后,这个凶残的暴徒便再次开口。
“他们想拉我入伙,一起克扣士兵的钱,我不同意,他们就合起伙来对付我。一年零十个月,我一分钱津贴都没领到。家里寄信过来,我妹妹想让我寄点钱回去给母亲治病,但我什么也拿不出来。那天晚上我去找他们,想求他们给我发点钱,结果发现他们一伙人在营房里笑我母亲,说她生出我来早就该死了。”
弗拉克·普洛泰科特紧紧地抿上嘴,然后深呼吸。他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拳了,手背上青筋暴起,面上的疤痕抽搐不断。
“然后你就杀了他们。”凯奇以不带感情的语调说道。
“是。”
“怎么杀的?”
“我进营帐,然后开枪。”
“不止是枪吧?资料上说你还掐死了一个。”
“对。”
“感觉怎么样?”
“很开心。”弗拉克表情空洞地回答。
凯奇点点头:“我他妈也开心。你家里条件应该还不错?有个妹妹,母亲也健在,至少当时还健在你是学院生吧?”
“是的。”
上尉咧开嘴,笑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维图斯一眼,随后又转过头去,忽然给了弗拉克的胸膛一拳。不算重,却发出了极沉的一声闷响。
“站好,挺直胸膛!”他吼道。“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
弗拉克立刻站直。
“你听好了,弗拉克中士。”上尉喊出他被剥夺的军衔,声音仍然粗粝。“你的资料上说,你在沙漠之蛇部队服役了十年,干了七年基层士官,却一直没得到晋升,这是真的吗?”
“是的。”
“为什么?因为你那支部队里的所有长官都是克扣士兵薪水的坏种,而你是唯一的好人,于是所有人都排挤你?”
“不,不是这样。”
“我想也是,否则你根本不可能被送到我们这儿来,你应该在军营起火的当天晚上就被枪决才对。有人在保你,中士,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弗拉克又抿起嘴:“.可能是我的老上级。”
“谁?”
“保罗·科尔斯少将。”
上尉吹了声得意的口哨:“少将,真了不得,可他也免不了你的死罪。你杀了人,偷了东西,还放了火。”
“我没有——”
上尉忽然怒吼起来,彻底地打断了他。
“——我他妈的不在乎,中士,那些迫不及待把脏水泼到你这只替罪羊身上的人更不会在乎!你的罪名已经被定下了,你是个谋杀上级、火烧营帐以及偷窃重要军用物资的杂碎!你本该被就地枪决,但是偏偏你有个已经做到少将的老上级,所以你现在才还能活着!”
上尉大声地冷笑起来,将目光转向弗拉克身后,转向那群神态各异的死囚们。
“现在听好,听清楚了,你、你们,还有我和我身后的这位学院生老爷,我们都是为一位名叫谢法的上校服务的。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冷酷无情的龟儿子,就连神皇都会为他的残忍而流泪,可我们没辙,我们已经在他手底下了。”
“而我要说的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将成为你们人生中最为痛苦的经历!你们甚至会哀求死亡,会在无法忍受时恳求我在你们的脑袋上开个洞!你们不会享受到正式的士兵待遇,哪怕立了功也不会得到嘉奖,你们将比惩戒营更加低人一等、受人白眼!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谢法上校有军务部的关系。”
他的笑容变得阴恻恻的,声音也变得十分轻柔。
“我不知道他到底给谁舔了脚指头才换回来这样的关系,可事实就是事实,谢法上校手头上有整整五千份赦免令。他可以把它们发给任何罪人,活的、死的,无所谓,但是只要写上了你的名字,那你过去犯的罪就彻底一笔勾销,无论你干了什么。”
此言一出,维图斯便发现死囚们骤然骚动了起来。
他没有制止他们,凯奇也没有,二人就这样袖手旁观,直到他们自己意识到需要停下,凯奇才重新开口。
“怎么样,杂碎们?这个奖赏好不好?”他问。
既不笑,也没有吼叫,只是平静地问。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质问或反驳。
死囚们的训练在十分钟后正式开始,并一直持续到当天深夜,仅仅只是第一天,凯奇就练死了六个人。
按照谢法上校在简报中的要求,此事没有被上报。
——
维图斯疲惫地躺了下来,却感到头痛欲裂。不得已,他只好重新爬起身,匆匆地吞下了两枚药片。
距离它们生效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因心力交猝而引发的头疼似乎随着药片从喉咙里滑落也稍微地变得轻了一些。
维图斯懒得去深思此事,只是赶紧闭上双眼,打算睡上一会。
他只能睡两个小时不到便要起床,去和凯奇商量今日的训练
平心而论,死囚们的素质其实尚算不错,至少在他们把态度摆正以后达到了接近平均线的水准,其中也不乏一些非常优秀的。但是,仅仅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由谢法上校亲自写就并下发至他与凯奇手中的那份训练规程上明确指出了一件事:萨罗斯只是这只无名的刑罚军团的第一战,接下来还有整整四个目标要完成,而且会一个比一个艰巨。
诚实地说,维图斯甚至怀疑他们能不能完成第一个目标,但他不会怀疑谢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