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太一不聿浑身僵住,身体像是石化。
跪在地上,周身笼罩着一片化不开的绝望。
唐玉笺在他身侧蹲下。
在踏入这片梦境之前,太一不聿曾想过,无论看到什么,无论她要如何,他都会原谅她。
他恨了一千年。
可他恨的东西并不存在。
梦中的这日,是春日最后一场雨,层云被风揉碎,在化境中化虚为实,雨滴坠落在身上。
一千一百年前的大雨又一次落下。
太一不聿这一生,从未被人真正爱过。
他从牢笼中逃出,又再次被捉回牢笼。即便将心中那点支撑他尚未自毁活到现在的恨意,摊开揉碎,其实太一不聿心里一直都知道,他并非真的恨那个人。
他怎么会真的恨她。
他恨的是自己。
他知道他是天选之人,是这六界间或将登神的存在之一,正因如此,这座囚禁他的镇邪塔,会将吞噬掉他一切不该有的情感。
凡俗的七情六欲,于他是禁忌。他不被允许生爱,不能像寻常男子那样对某个女子心生欢喜,托付真心。
既然不能爱,他只能选择去恨。
可就连这支撑了他千年的恨意,也不过是他臆想出的情绪。
而现在,他连这自欺的恨,都不再拥有了。
梦境混乱地跳跃。
脚下的大地寸寸龟裂,露出地下的大片虚无,周遭万物像被打碎的琉璃,斑斓的色彩一块块向下剥落。
远方的山峦开始溶解变幻,一会儿变成凡间,一会儿变成仙域。
一个靠着恨意支撑了上千年的人,骤然发现恨错了,他的一切便也开始无声地崩塌。
“咔啦……”
这片靠他化境支撑的梦,这也开始崩坏。
太一不聿本该带她离开了。
可他一时竟无法从地上站起,需要时间在原地消化这一切,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
梦境本就不讲逻辑,做梦的人梦到哪里,它就变成什么模样,做梦的人记忆断断续续,构成世界就会跳跃失序。
唐玉笺抬起头。
看向周遭变幻的环境。
山林村庄在眨眼间消失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喧闹的酒楼与街市。
梦境中的时间不讲道理地飞速流逝,倏忽间,便回溯到了某一天。
太一不聿终于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快要枯竭似的迟滞,他牵了牵嘴角,像是想要对她微笑。
只不过笑意没有成形,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蒙着一层灰翳,看起来像要哭了。
“走吧。”他的声音很轻。
太一不聿身上的感觉似乎与从前不同,可唐玉笺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他们走过热闹的街巷,喧嚣衬得太一不聿格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