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雨夜,风如刀割。
我叫陈默,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靠着一双脚板翻山越岭,把山外的盐巴、火柴、布匹送到山里人家,再收些山货带出去换钱。这一路走来,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可要说最让我心惊胆战、至今仍会在梦中惊醒的,还得是那年在云南陆良县“惊马槽”遭遇的“过阴兵”。
那是我第一次进云南的深山。山路难行,天色又暗得快,我本想赶在天黑前翻过大战马坡,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我困在了半山腰。雨点砸在脸上生疼,雷声在山谷间来回滚荡,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云端厮杀。我披着油布,缩在一棵老松树下,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去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起初是极轻的“叮铃”声,像是马脖子上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晃动。可这声音不该出现在这里——方圆十里无人烟,哪来的马?我猛地睁眼,四下漆黑,只有雨幕在闪电的映照下泛着惨白的光。
紧接着,脚步声来了。
不是一个人的脚步,而是一队人整齐划一的步伐,沉重、缓慢、踏在泥泞的山道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那声音仿佛不是从地面传来,而是直接敲在我的心口上。我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去。
只见山道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队伍。
他们身披残破的铠甲,头戴铁盔,腰挎长刀,列成两列纵队,正缓缓从雨中走来。他们的脸在闪电的照耀下清晰可见——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双目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更诡异的是,他们脚上穿着的战靴竟没有沾上半点泥水,仿佛踩在虚空之中。
我浑身汗毛倒竖,牙齿咯咯作响。这不是活人!这是……阴兵!
我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讲的故事:每逢战乱或大灾之后,枉死的亡魂怨念不散,地府便要派出阴兵前来拘魂押魄,谓之“过阴兵”。若凡人撞见,切记不可出声、不可直视、不可阻挡,只能静静站在路边,等他们过去。
我死死贴在树干后,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那支队伍越来越近,我能清晰地听见铠甲摩擦的“哗啦”声,听见刀鞘与腰带碰撞的轻响,甚至能闻到一股混合着铁锈与腐土的腥气。
突然,队伍停了下来。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只见一名骑着黑马的将领缓缓策马而出。他身材高大,披着猩红的披风,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勒住马缰,目光如刀,竟直直地扫向我藏身的方向。
我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在地。难道……他看见我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亮的闪电劈下,照亮了整条山沟。我借着那瞬间的光亮,终于看清了这支队伍的全貌——他们的铠甲上布满刀痕箭孔,有的胸口插着断矛,有的手臂不翼而飞,有的头颅歪斜,显然是战死沙场的将士!而他们脚下的路,正是通往“惊马槽”的古战场!
传说中,这里曾是汉将马隆平定鲜卑叛乱的战场。三千汉军深入敌境,以奇计诱敌入“惊马槽”,利用地磁异动使敌军战马失控,最终大获全胜。可那一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无数亡魂埋骨于此,千百年来不得安息。
难道……他们就是当年的亡魂?
那名将领在原地停留了片刻,面具下的眼睛缓缓移开,仿佛并未发现我。他轻轻一挥手,队伍再次前进。可就在这时,一件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队伍中一名断臂的士兵突然踉跄了一下,脚步一歪,竟踏出了队伍。他茫然四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竟与我四目相对!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士兵的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出声,队伍最前方的将领猛地回头,一声低沉的呵斥响起:“归列!”
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阴寒与威压。断臂士兵浑身一颤,立刻低下头,仓皇归队。队伍继续前行,渐渐消失在雨幕深处。
我瘫坐在地,浑身湿冷,冷汗与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哪。过了许久,四周重归寂静,只有雨声淅沥。我这才敢动弹,可双腿早已麻木,站都站不起来。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赶路,终于在晌午时分下到山脚,来到一个叫“柳溪村”的小寨子。村人见我狼狈不堪,便收留了我,让我在村口老猎户阿虎家歇脚。
阿虎五十多岁,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伤疤,眼神锐利如鹰。他听我讲完昨夜经历,脸色骤变,沉默良久,才低声说道:“你……真看见了?”
我点头。
阿虎叹了口气,给我倒了碗热茶,缓缓道:“这事……我不该说,可你既然亲眼见了,不说清楚,怕你夜里睡不安稳。”
原来,阿虎年轻时也曾遭遇过“过阴兵”。
那年他进山打猎,天黑迷路,误入“惊马槽”。他躲在石后,亲眼看见一支阴兵队伍押送着无数披头散发的亡魂走过。那些亡魂哭喊哀嚎,说他们不是战死,而是被活埋的降卒。阴兵不语,只是一路向前。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