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了医庐斑驳的木门,苏小白握住布满裂痕的门环,指尖触到露水凝结的湿意。腐朽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哀鸣,吱呀 —— 声撕破静谧,惊得檐下三只麻雀扑棱棱飞向灰蓝的天际。药香裹挟着松针燃烧的焦苦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踮起的脚尖碾碎了门槛旁半片枯叶。
透过门扉缝隙望去,林青烟倚着雕花木窗,月白色广袖如流云般垂落。竹榻旁的青石案上,摊开的医书被晚风掀起一角,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她葱白似的指尖正抚过某段医理,袖口沾着的深褐色药渣,像是昨夜熬制的续命汤残渍,在素白的衣料上洇出一朵诡异的花。
“林师姐。” 他故意把脚步声放重,怀里揣着的蜜饯纸包发出窸窣响动。这是他用护送任务仅剩的报酬买的桂花糖,油纸裹了三层,边角还沾着今早去伙房蹭的芝麻粉。
林青烟翻过书页的手指顿了顿,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你的伤口该换药了。” 她的声音比山涧冰泉柔和些,却仍带着惯常的清冷,只是苏小白敏锐地发现,她捏着书页的指尖悄悄蜷了蜷。
药童端着陶碗进来时,苏小白正踮脚够竹架最高层的《百草图谱》。粗布裤蹭过竹榻腿,带起的风掀动林青烟散落的发丝,扫过她腕间的银镯子,叮当作响。“嘶 ——” 他故意吸气,假装被书页边缘割到手指。
林青烟果然抬头,眉尖微蹙:“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伸手去看他的指尖,素白的指腹刚触到他的皮肤,苏小白就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嘿嘿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想找本医书看看,以后受伤就不用总麻烦师姐了。”
药圃深处的石臼发出规律的 “咚咚” 声,药童握着捣杵的手一顿,碎药间的缝隙里,他瞥见树荫下交叠的两道身影。外门弟子陆离攥着药锄的指节发白,耳尖红得像刚摘下的朱砂果,随着林晚舟垂眸浅笑的动作,喉结在脖颈间滚出不安的弧度。素来如霜雪般清冷的林师姐,此刻连耳后的肌肤都泛起薄粉,发间玉簪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晃,扫落几片沾在肩头的紫藤花瓣。药童慌忙将视线收回,石臼里的草药被捣得愈发细碎,他咬住下唇强压笑意,粗布袖口掩住的嘴角却不受控地翘成月牙。
换药时,林青烟解开苏小白后背的布条,结痂的伤口在药粉刺激下泛出粉红。她的动作轻得像拈花,指尖沾着的金疮药带着清苦的薄荷味,偶尔碰到未愈合的皮肉,苏小白就倒吸凉气。
“疼吗?” 她的声音近在咫尺,发间的白玉簪垂在他颈窝,冰凉的触感让他后背汗毛倒竖。
“不疼。” 苏小白梗着脖子,突然感觉到她的指尖在某处伤口停顿 —— 那里是被独眼狼锯齿刀划开的深痕,此刻仍狰狞地蜿蜒在肩胛骨。林青烟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疤痕边缘,像是在抚平那些交错的沟壑。
“啊!” 苏小白疼得龇牙咧嘴,额角渗出冷汗,却猛地转头,正好撞见林青烟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瞳孔里映着他的狼狈模样,长睫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沈清绝指尖捏着的玉简 “啪嗒” 坠地,清脆声响惊起梁间栖息的燕雀,扑棱棱掠过竹窗。窗外盛夏的阳光透过竹帘细密的缝隙斜斜切进来,在两人交叠的衣襟上投下蛛网状的斑驳光影,细碎的尘埃在光柱中悬浮流转,宛如星河坠入了这间逼仄的竹舍。竹舍角落的铜炉飘起袅袅沉香,青烟缠绕着光柱缓缓升腾,将这一刻的静谧酿成了一壶陈年的女儿红,愈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