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溪水如同无数细针,持续刺穿着林宇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声响,在这荒山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体温正从四肢百骸迅速流失,意识开始像周围的雾气一样飘忽。
不能停下。停下就是冻僵,就是死亡。
他强迫几乎冻僵的肌肉运作起来,挣扎着从溪边泥沼中爬起,每一步都沉重如灌铅。泥浆吸吮着他的鞋子和裤腿,发出噗嗤的闷响。他必须离开溪流区域,离开那些猎人可能会折返搜查的范围。
他选择了与老屋和道路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更加茂密、地势也更陡峭的山林。这里没有路,只有纠缠的藤蔓、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黑暗浓稠得化不开,雨水打湿的树叶不断将冰冷的水珠灌进他的领口。
他依靠着多年勘验现场锻炼出的、对地形和痕迹的敏锐直觉,在几乎完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艰难跋涉。手指触摸到的粗糙树皮、脚下踩到的不同质感的泥土和岩石,都成了他判断方向的依据。他尽量选择岩石裸露或者植被根系密集的地方下脚,减少留下泥泞脚印的可能。
但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寒冷、疲惫、肾上腺素褪去后的虚脱感阵阵袭来。他不得不频繁地停下来,靠着一棵冰冷的树干剧烈喘息,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风雨声之外的任何异响。
除了雨声,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喘息。
那些追兵似乎没有立刻跟上来。是因为失去了他的踪迹?还是那个沉默的猎人阻止了漫无目的的搜索,正在用更致命的方式锁定他?
他不敢深思。只是靠着求生的本能,不断向上,向更深、更黑暗的山里爬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似乎稍微小了一些,从瓢泼大雨变成了绵密的雨丝。天色也不再是纯粹的墨黑,透出一点极模糊的灰蓝。黎明前最黑暗,也最寒冷的时刻,即将到来。
他的外套早已湿透,沉重地裹在身上。内袋里父亲的笔记本和那两份用油纸包裹的样本,成了仅存的、紧贴着他冰冷胸膛的硬物,提醒着他不能倒下的理由。
就在他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前方山坡的轮廓出现了一处不自然的凹陷。不是天然的沟壑,更像是……某种建筑的遗迹?
他踉跄着靠近。
那是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小型气象观测站的残骸。石头地基大部分还在,但上面的木质结构早已坍塌腐朽,只剩下几根扭曲的梁柱歪斜地指向灰色的天空。破碎的仪器零件半埋在泥泞和落叶中,一个锈蚀得只剩骨架的百叶箱倒在乱石堆里。
这里地势相对较高,视野开阔,但又因为废弃已久而被茂密的树木逐渐包围,形成了一种隐蔽。
或许可以在这里稍作喘息,想办法生火取暖,否则他绝对撑不到天亮。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废墟,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近期人类活动的痕迹后,才疲惫地靠在一段相对完整的石墙下,滑坐在地。
冰冷的石头透过湿透的衣服汲取着他体内仅存的热量。他颤抖着双手,摸索着口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火柴盒早已被溪水泡烂。手机在跳出后窗时就不知丢在了哪里。他身上除了样本、笔记本、钢笔和那把解剖刀,几乎一无所有。
绝望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