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尽头的光像融化的金子,猛地淌进车窗时,我下意识眯起眼。邻座的小女孩正把脸颊贴在玻璃上,手指追着掠过的白杨树影,辫梢的红绳在风里一荡一荡。刚才还在抱怨信号断断续续的男人,此刻正举着手机拍远处的河,粼粼的波光里浮着几只白鸟,他妻子凑过去,指着某个光斑笑,“像不像我们结婚时放的烟花?”
小主,
穿蓝布衫的老人靠窗坐着,膝头摊开的竹篮里,装着刚摘的野菊,浅黄的花瓣沾着细碎的阳光,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他轻轻拨弄着花枝,哼起不成调的老歌,尾音被火车的哐当声揉碎,飘向窗外掠过的炊烟——那是个小小的村庄,青瓦白墙依偎在山坳里,有妇人在晒谷场翻着金黄的稻子,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我摸了摸口袋里攥皱的车票,目的地的名字突然不那么重要了。今早出门时还在焦虑未完成的报表,此刻却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嘴角还带着刚才在黑暗里笑出的弧度。原来所谓风景,从不是地图上某个遥远的坐标,而是白杨树梢漏下的光斑,是小女孩辫梢的红绳,是老人竹篮里野菊的香,是邻座夫妻指着河面时眼里的光。
火车依旧疾驰向前,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一首永不停歇的交响乐。窗外传来阵阵蝉鸣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宛如大自然演奏的一场盛大音乐会。这美妙的声音透过车窗传进我的耳朵,让我原本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
我缓缓放下手中紧握已久的手机,抬起头来,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线。只见那片广袤无垠的天空中,晚霞如同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铺展开来。它将云朵染成了鲜艳欲滴的橘红色调,就像是一个被不小心打翻的巨大蜜罐,流淌出满满的甜蜜和温暖。眼前的美景令我陶醉其中,不禁感叹道:“好美啊!”
原来,我们早已置身于如此美丽的风景之中,但却常常因为匆忙赶路人而忽略了周围的美好事物。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曾经错过的瞬间真是令人惋惜不已。然而,此时此刻的我并没有因此感到遗憾或自责,反而心情格外舒畅愉悦。
将额前碎发掠到耳后。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絮语,几缕蒲公英绒毛乘着风势悠悠升起,打着旋儿掠过我的鼻尖。我下意识偏过头,却见它们忽又乘着气流扶摇而上,化作点点白星融入湛蓝的天际。远处荷塘的清香混着青草被晒热的淡甜,随着那抹痒意钻进肺腑。抬头时,流云正被风揉成棉絮状,慢悠悠地漫过黛色山峦,阳光穿过云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一群跳跃的金鳞。风携来几缕槐花香,混着雨后泥土的腥甜,在齿间漫开清浅的甘。肩颈的肌肉不知何时松了,原本站立的姿势也软下来,后背轻轻靠上老槐树粗糙的皮。叶片在头顶沙沙响,像谁用指尖拂过陈年的信笺,那些被日程表、未回的消息、悬而未决的担忧堆成的小山,竟在风的盘旋里,化作细碎的蒲公英,乘着气流往天际飘去。
指尖触到的风带着凉意,掠过手腕时,连攥了许久的笔痕都淡了。远处的云慢慢移过来,给太阳盖了层薄纱,地上的光斑便碎成晃动的银鳞。忽然听见檐角风铃叮铃一响,风像是玩够了,顺着衣摆溜走,留下袖口轻轻摆动,像只停在枝头的灰雀。
胸腔之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然而这种感觉并非源自于内心的失落与惆怅,而是一种如阳光照耀下的棉絮一般轻盈、柔软且温暖的感受。此刻方才明白,那些曾经困扰着自己的琐碎事务其实原本就是如此微不足道,宛如羽毛般轻盈,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忘却了敞开胸怀去拥抱生活中的一切美好事物,任由那轻柔的风儿将这些烦恼吹走,送回属于它们的地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