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你烧的不是节,是四百年绕的弯路

春寒料峭,风雪未歇。

三日时光,如三座冰山压在伏德肩头。

他长跪于坛前,不食不饮,不言不语,仿佛与这片浸透了四百年风霜的土地融为一体。

手中那根象征着汉室权威的汉节,早已被他的体温捂热,又被风雪夺去温度,此刻冰凉如铁,坚硬得像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

他的膝盖早已麻木,唯有心中的信念,在与彻骨的寒意反复拉锯。

夜至三更,万籁俱寂,唯有雪落之声细微可闻。

一阵若有似无的声响传来,像是犁铧划破冻土,缓慢而固执。

伏德眼皮微动,却未抬首。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他身侧。

一道苍老而虚幻的身影,拄着一柄同样虚幻的耕犁,静静地立着。

他身上穿着最寻常的短褐,满是泥土的痕迹,面容在风雪中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沉淀着岁月的浑浊与清澈。

“痴儿。”老耕的残魂开口,声音沙哑,仿佛被风吹了几个轮回,“跪在这里,能把冻死的人跪活吗?”

伏德身躯一震,依旧没有抬头。

老耕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我儿死在七国之乱,那年头,吴楚的兵过来,官军也过来,都是抢粮,没差。他为了护着地里那点快熟的粟米,被一刀捅穿了肚子。”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吹得老者的残魂微微摇曳。

“我孙死在匈奴南侵,他是被征去守城的,好后生,力气大得很。城破的时候,听说他一个人砍了三个匈奴兵,最后还是被马蹄踩进了泥里。”

老者顿了顿,用那虚幻的手抚摸着同样虚幻的犁把,语气却变得平静:“可我,还在种地。一代一代,都在种。因为我知道,不管谁死了,地不能荒。地不荒,就会长出粮食。长出粮食,就总会有人来收粟。收粟的人,得让我们吃饱饭,不然,他就坐不稳当。”

伏德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终于缓缓抬头,望向这位不知名的老者。

老耕浑浊的眼中,映着伏德布满血丝的双眼,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质朴的笑:“孩子,我们一直都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风雪中,一个又一个虚幻的身影浮现。

他们从黄河的波涛中走出,从洛阳的残垣下升起,从四面八方的冻土里钻出。

他们都穿着和老耕相似的衣衫,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镰刀、锄头、扁担……他们没有名姓,没有官爵,只是一个个沉默的农夫。

他们列成望不到边际的方阵,静静地站在风雪里,千万双眼睛,一同注视着祭坛。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继而是千万个声音汇聚成同一句话,如惊雷滚过冰封的河面:

“我们,一直在。”

这声音不含怨怼,不带威压,却比任何刀剑都更加沉重,更加锋利。

它是一种陈述,一种亘古不变的真理。

坛心,班昭的身影愈发凝实。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卷竹简,指尖萦绕着淡金色的魂力,正飞速地在简上刻录着什么。

那不是笔,是她的意念,是史官之魂的最后执着。

《焚节录》。

她停下动作,魂力刻下的字迹在竹简上闪着微光:“建安七十三年春,伏德,伏完之子,守汉魂三十载,见四百年心火不灭,终悟:天命非血统之私,乃万民之托。”

刻完这一句,她抬头,目光穿过风雪,落在刘忙身上,眼神清明如镜:“王,史笔在此。你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神位,而是给这天下人心,找一条回家的路。”

伏德的身体不再颤抖。

他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