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贵族马车从街对面驶过,车轮是镀金的,车身上刻着巴伦家族的橡树叶纹,花纹精致,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闪着光。拉车的是两匹白色的骏马,马身上的鬃毛梳理得很整齐,还系着银色的铃铛,走起来“叮铃叮铃”响,和刚才的鞭响声形成了刺耳的对比。
马车驶过的时候,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巨响,溅起的泥水刚好落在男人刚才蜷缩的地方,还溅到了旁边一个乞丐的破碗里——乞丐裹着破烂的棉袄,碗里只有几粒麦粉,被泥水一冲,彻底没了踪影。可乞丐只是缩了缩脖子,把破碗往怀里拢了拢,不敢作声。
林恩突然想起昨天在荒坡上看到的景象——一株凝血草长在石头缝里,一半的根须暴露在寒风中,被风吹得干硬,叶子已经枯黄了大半,边缘卷起来,像是快要枯死了。
可在枯叶的缝隙里,却藏着一点嫩绿的新芽,芽尖上还挂着一颗小小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那时候他还蹲在旁边看了很久,觉得这草真是命硬,现在才明白,不是命硬,是只能硬撑着。就像集市上的平民,像他自己,像五年前被带走的母亲,都在灰石镇的寒风里,凭着一点微弱的希望硬撑着。
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黑面包,油纸包已经被他攥得变了形,油纸破了个小口,麦麸漏出来,沾在他的衣服上。
他把面包抱得更紧,那是他活下去的希望,要是没了这面包,他可能明天就找不到力气去荒坡找凝血草了。
路过街角的老槐树时,林恩停下脚步。老槐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老人干枯的手指,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他从怀里掏出那本母亲留下的旧书,书皮是牛皮的,已经磨得发亮,边缘有些地方脱线了,书页泛黄,上面的字迹是母亲用毛笔写的,有些地方墨水晕开了,因为母亲当时可能很匆忙。
他翻到夹着干花的那一页——那是一朵已经枯黄的凝血草花,是他十二岁时第一次独立采摘的草药,当时他在荒坡上找了整整一下午,才找到一株,母亲很高兴,帮他把花压平了夹在书里,还夸他能干。
他用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的字迹,母亲的笔迹很娟秀,在“凝血草,性温,可止血,生于荒坡石缝间,根须入药最佳”的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草有枯荣,人有起落,勿失本心。”
当时他还小,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跟着母亲念了几遍,现在看着这行字,眼眶却突然发热。他想起母亲当时教他认草药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母亲脸上,母亲的笑容很温柔,说:“林恩,我们灵植家族的人,要像草药一样,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扎根,都能活下去,还要帮别人活下去。”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到他的脚边,叶子是枯黄的,却还带着一点韧性,没有碎掉。林恩把旧书塞回怀里,又摸了摸胸口——那里隔着两层布料,能感受到吊坠的温度,还有心脏的跳动,很稳,很有力。
他抬头望向镇外的方向,灰石镇的城墙在寒风里泛着冷光,城墙很高,把镇里的平民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却隔不开寒风,也隔不开贵族的压迫。可城墙外的荒坡上,说不定已经有新的野草在土里发芽了,像那株凝血草的新芽一样,在寒风里悄悄生长。
他攥紧了怀里的黑面包,转身朝着废弃的小土屋走去。小土屋在镇边缘的树林里,屋顶漏风,墙壁上有很多裂缝,却是他在灰石镇唯一的容身之处。
现在还不是冲动的时候,他要先活下去,像母亲说的那样,好好活着。他没有能力对抗巴伦家族的家仆,没有能力查清母亲的冤屈,甚至连保护自己都要靠躲在柴房里,但他不能放弃。
他想起母亲被带走时的眼神,想起那个被打的男人抱着麦粉的样子,想起荒坡上那株凝血草的新芽。
拳头在斗篷下又悄悄攥紧了,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愤怒的无力,而是因为藏在心底的、刚刚萌芽的决心。
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林恩的脚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长,会很难,可能要面对很多像巴伦家仆这样的恶人,可能要在黑森林里和魔兽搏斗,可能会饿肚子,会受伤,甚至会失去生命。
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母亲,为了查清当年的真相,为了灵植家族的清白,也为了那些像被打的男人一样,在压迫里苦苦挣扎的平民。
寒风还在吹,却好像没那么冷了。林恩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角,怀里的旧书和吊坠贴着胸口,像母亲的手,在陪着他,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