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出声,只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封和邮戳,便走到墙边悬挂的军事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皖南与江西交界的一片崎岖山区。
“这封信,至少绕开了日军七个常规检查站,经手人不少于十个。”陆九的声音低沉而笃定,“邮路诡谲,只走乡间小径和渡口,绝不进县城。这是一条活的线。”
他从随身的工具匣中取出一个布包,摊开来是十几种颜色各异的中药粉末。
他取出一撮暗黄色的当归粉,均匀地洒在信封的邮戳周围,又用沾了清水的毛笔轻轻润湿。
瞬间,当归粉遇湿显现出淡淡的红色印迹,在邮戳旁勾勒出一个微不可见的药铺标记。
他又取来青黛粉,以同样手法操作,这一次,标记旁浮现出几不可察的蓝色线条。
“当归显红,青黛泛蓝……这是各地医馆之间用药材粉末留下的路引。”陆九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利用药材的物理特性,将信息藏在信件流转的每一个环节。我们以为在金陵护着一本孤零零的遗训,其实,全中国的‘守志人’都在抄同一本书。”
白桃缓缓将信纸从水中捞出,用吸墨纸吸干水分,那两行字迹再次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抬起头,目光与陆九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彼此的想法。
“这条线,必须活着。”白桃轻声说。
她走到书案前,取出了祖父白景明遗留的那支紫毫笔。
这支笔的笔锋依旧锐利,仿佛还残留着老人的风骨。
她没有用墨,而是刺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入砚台,再混入少量朱砂,细细研磨。
血色与朱色交融,形成一种沉郁而庄重的暗红色。
她在那张空白的信纸上,郑重写下八个字:“执笔者众,守志者恒。”
写完,她并未将信纸折叠,而是走向药柜,从一个贴着“柏子仁”标签的陈年药罐里,取出一味色泽深沉的药材。
她将柏子仁在石臼中细细捣碎,混入少量蜂蜜,搓揉成泥。
随即,她将那张写了字的信纸反复折叠,用这团散发着清香的药泥层层包裹,最终制成一粒鸽子蛋大小的黑色药丸。
《辅音篇》有载:“柏主志,藏言。”柏子仁性平,能养心安神,其独特的油性与香气,能将纸张完美封存,隔绝湿气,更能掩盖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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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被搜查,也只是一颗寻常的安神丸。
次日,白桃将这颗特殊的“药丸”交予一位常年往来于城郊与乡野采药的老妪,只说这是给皖南一位远亲的安神药,并特别叮嘱:“此药需密封,七日后方可启封交予对方。早一刻,则药性尽失,药败人伤。”
一旁的周砚看着这番复杂的布置,忍不住问道:“师姐,既然是可信之人,何必如此繁琐?还设下七日之期?”
白桃将老妪送出小院,回过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轻声道:“信任,也需要设防。在这样的世道里,慢,才是活路。这七日,是给送信人的考验,也是给我们自己的缓冲。”
周砚奉命整理新编的药王宗典籍副本。
这些日子,他几乎不眠不休,将三百七十二位“承愿者”誊抄的文稿一一校对、归档。
这天夜里,他偶然翻阅到一本《千金方》的誊录稿,正要将其归入书匣时,指尖忽然触到书页边缘一处极不明显的粗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