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陆九每次开口前,呼吸都异常短促,喉结下的肌肉紧绷如弓弦。
这并非专注,而是一种深植于潜意识的抗拒。
他是在“扮演”一个角色,而不是在“成为”那段记忆的一部分。
“别念了,”白桃终于开口,“你不是在呼唤一个名字,你是在模仿一个亡魂。你的身体在抗拒你扮演自己的母亲。”陆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迷茫和痛苦。
白桃放缓了语气:“别想那么多。就说……说你记得的,最后一个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名字。”
陆九沉默了,仿佛陷入了深不见底的回忆之海。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三人微弱的呼吸声。
良久,他那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几个字,声音低沉而滞涩:“我娘……叫我怀安。她说,世道乱,怕我走丢了。那天她把这两个字用红线缝进我的贴身内衣里,告诉我,‘丢了别的,别丢了这个’。”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静默了许久的蜡筒毫无征兆地自己转动起来。
沙沙的背景声中,一个极其轻柔、带着无限暖意的“嗯”字,清晰地流淌出来,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再次回应了那个名叫怀安的孩子。
周砚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神情剧震。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主动走上前:“让我试试。第七层名单里,有个女人的名字,我试了很多次都不行。”他拿起一只新的蜡筒,闭上眼睛,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沉重的悲伤里。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用近乎自语的声音低声说道:“我欠她一句道歉。当年我无意中泄露了她丈夫的行踪,导致他被捕。她后来改嫁了,可听说……直到死,她都还用着原来的名字。”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湿润,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三个字:“林、素、芬。”
蜡筒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
当回放的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三个字不仅清晰无比,尾音里竟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哭腔,仿佛是周砚无声的忏悔被一同录了进去。
白桃立刻取下蜡筒,再次检查内部的磁砂。
她惊奇地发现,成功录入声音后,磁砂的晶格排列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变化,原本无序的颗粒变得整齐了些许,那模样,像极了一张被泪水浸润过后,纤维重新舒展的宣纸。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所谓的修复,根本不是技术层面的问题,而是共情层面的重建。
每一个名字,都需要用一段同样滚烫的真情去唤醒。
基于这个发现,三人迅速制定了新的方案。
他们在唤名学堂里隔出了一间静室,命名为“心音房”。
任何前来诵读的人,都必须先在房内静坐三刻,用笔写下自己与所要诵读的名字之间,最深刻、最接近的一段个人记忆,然后再进行朗读。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