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身形一僵,猛地回头,“陆……陆先生?”
“我以为你已经……”
“为那些被抹去名字的兄弟们活着,比我自己的命重要。”陈伯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我得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个找回来,刻回去。这本日军没烧干净的册子,我叫它‘归名录’。”
陆九点了点头,将怀里那张拼凑出的残片递了过去:“这个工程,算我一个。”
暴雨在几天后的深夜如期而至。
电光撕裂夜空,豆大的雨点砸在浆坊的屋顶上,噼啪作响。
白桃和陆九借着巡查水患的由头,进入了浆坊那间常年被水浸泡的地下室。
空气里满是霉味和积水的腥气。
无数泡得发胀的纸团堆积在角落,像一座座小小的坟蟊。
两人打着手电,在齐膝深的水里艰难地翻找。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陈伯说过,曾有一批完整的册子被水冲到了这里,但他一直没机会下来细查。
终于,陆九在一个木箱的夹层里,捞出了一沓被油布包裹的东西。
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本保存相对完好的名册。
封面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翻开内页,一行行清秀的字迹赫然在目。
这不是“归名录”的残片,而是一份完整的名单。
标题是:金陵陷落区口述史记录队(1943年7月秘密处决名单)。
一个个名字,像一枚枚钉子,钉在纸上。
他们不是军人,不是特工,只是一群试图用笔记录真相的文人。
白桃的手电光束缓缓下移,当光圈定格在名单中间的一个名字上时,她的手指猛地一颤。
白景明。
她的呼吸停滞了。
这个名字,她曾在祖父的书房里见过无数次,在他的印章上,在他的藏书扉页上。
祖父,那个温文尔雅、教她识药辨草、告诉她“医者仁心”的老人,在她出生前就已“病逝”。
可现在,他的名字,第一次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一份死亡名单上。
她忽然明白了,祖父留下的那份看似指向宝藏的卦图,那让她苦苦追寻的秘密,根本不是金银财宝。
“原来……原来卦图不是指引宝藏……”她望着窗外又一道撕裂长空的电光,喃喃自语,“是……是记住谁被抹去了。”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头顶炸开,整间地下室仿佛都在摇晃。
那一瞬间,白桃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雷雨夜,听见了地底深处水晶矿脉搏动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搏动的不是矿石,而是一段被强行掩埋的历史,和一段迟到了太久的血海深仇。
雨势渐歇,雷声远去,地下室里只剩下水滴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那薄薄一页纸,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在她颤抖的指尖,也压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