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月色如霜。
小梅带着七个神情肃穆的孤儿,来到了这块刚刚立起的无名石碑前。
她让他们在碑前跪下,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粗糙的陶制油灯。
灯油是特制的,里面掺杂了他们各自逝去亲人的骨灰。
“这叫‘初命名祭’,”小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我们记得他们,他们就活着。”
她脱下鞋履,赤足踏上那片被白桃血墨浸染过的土地,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直冲天灵。
她从怀中取出一根三寸长的乌黑铁钉,那是“安魂钉”,据说能与九幽黄泉产生共鸣。
她以钉为笔,在地上迅速划出一个巨大的北斗七星图案,每一颗星的位置,都对应着一个孤儿。
“点灯。”她命令道。
第一个孩子颤抖着点燃了灯芯。
火苗“噗”地一声亮起,映照出他稚嫩而悲伤的脸。
小梅凝视着那朵火焰,高声念道:“无名氏,你在庚子年冬,于废墟下救过三个孩童,自己却被倒塌的房梁压断了双腿。”
她走向第二盏灯,安魂钉在灯芯上轻轻一点,火焰升腾。
“无名氏,你饿死前,把最后一口米粥喂给了襁褓里的婴儿,那孩子如今已是少年。”
“无名氏,你死时,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张烧焦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笑容很甜。”
每点燃一盏灯,她便赋予一个无名亡魂一段可供辨认的过往。
这些不是虚构,而是她从无数生还者的口述中,一片片拼凑起来的记忆碎片。
当她点燃第七盏灯,也是最后一盏灯时,整个北斗七星图案瞬间亮起,七朵火焰连成一片,光芒大盛。
小主,
“轰——”
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地龙翻身。
以石碑为中心,数百朵泪土花在刹那间破土而出,它们不再是零星的嫩芽,而是一朵朵完全绽放的、晶莹剔???的花朵。
更诡异的是,所有花朵在一瞬间齐刷刷地调转方向,花盘全部朝向正北方,仿佛在回应一场跨越生死的点名,又像是在警惕着来自那个方向的巨大威胁。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日军秘密基地,“记忆熔炉”的核心控制室内,刺耳的警报声大作。
陆九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清理工,正用浸了特殊溶液的布擦拭着一根粗大的传导管。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主监控屏上代表“阿无”人格的波形图正发生剧烈的、前所未有的分裂。
他心中一动,知道小梅的仪式成功了,并且与他的计划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共鸣。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借着清理七处“共鸣井”的机会,发现了日军那个丧心病狂的“第七灯同步计划”。
他们试图在三日后的月圆之夜,利用小梅与生俱来的强大共情能力,强行牵引她的意识,去填补他们人造“神明”计划中那个至关重要的、名为“阿无”的空位。
陆九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仪式本身,但他可以选择污染源头。
他将自己精心编造的、数十个版本的“跛脚狗记忆”悄悄涂抹进了七口共鸣井的内壁。
那些记忆琐碎、卑微又充满矛盾:一只在雨天被遗弃的跛脚土狗,时而温顺,时而狂吠;它时而出现在上海的弄堂,时而又在北平的雪地里刨食。
他一边涂抹,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你们要一个‘阿无’?我给你们十个,一百个不同的‘阿无’。”
此刻,看着屏幕上七个不同版本的“跛脚狗阿无”记忆体正在互相攻击、彼此覆盖,导致整个同步系统陷入逻辑冲突而被迫暂停,陆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混乱,才是凡人对抗“神明”的唯一武器。
药王宗内,白桃猛地睁开眼。
她盘坐在静室中,却清晰地感知到北方地气的剧烈紊乱,那是一种混杂着新生与毁灭的狂暴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