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寒意透过窗纸渗入屋内。
白桃没有片刻犹豫,从贴身暗袋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硬物。
布料层层解开,露出一截枯槁发黄的指骨,正是她从那具被地气吸干的无名尸身上带回的唯一遗物。
她相信,这截指骨中,蕴含着地脉最原始的秘密。
石臼冰冷,当指骨被放入其中,与臼壁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清脆得像是玉石碎裂。
白桃拿起药杵,每一次捣下都用尽全力。
骨殖在重压下寸寸断裂,最终化为一捧细腻的灰白色粉末。
她没有停歇,将早已备好的紫苏与野芹投入臼中,继续研磨。
草叶的清香与骨粉的涩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刺鼻的味道。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小瓷瓶中刮出瓶壁上仅存的一点暗褐色残渣,那是祖父遗留的地髓液,早已干涸,却仍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
当所有药材混合成一团深色的药泥时,白桃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将其搓成数粒龙眼大小的药丸,通体漆黑,散发着泥土与草木混合的微腥气息。
她将其命名为“醒脉丸”。
她盯着其中一粒,心跳不由得加速。
药性未知,以身试药是医者大忌,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她用银刀切下半粒,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冰凉的激流顺着喉咙直冲天灵盖。
刹那间,她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唯有脑海中响起无数书页翻动的声音。
那些她曾死记硬背,却始终无法融会贯通的《归藏谱》药典章节,此刻竟如积木般轰然崩解,随即又以一种全新的、她从未想象过的逻辑重新组合。
“肺金之郁,非疏不解,然土能生金,何不以地气之厚重安抚其躁?”
“肝木之亢,非水不平,若人心常怀悲戚,引江河之水气入药,则事半功倍。”
一行行崭新的药理在她脑中浮现,清晰无比。
她终于明白了,真正治病的,从来不是那些千百年不变的古方,而是流转于天地间的地气与变幻无穷的人心悲喜之间的微妙对应。
古方只是舟,而人心与地气,才是那片需要渡过的汪洋。
白桃猛地睁开眼,目光清亮如洗。
她抓起桌上一张写了一半的诊笺,上面还保留着“君臣佐使”的传统格式。
她看也未看,将其撕得粉碎。
另取新纸,饱蘸浓墨,笔走龙蛇,只写下八个字:“药为人转,方随心动。”
与此同时,荒村的入口处,陆九正将最后一块青石碑稳稳立入土中。
这块碑没有复杂的符箓,也没有深奥的卦象。
碑面上,是他用刻刀一笔一画拓印下来的,进城以来所见百姓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