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扫台阶,把纸灰环扫进香炉:张叔,我帮您添柱香吧。
月上柳梢时,白桃背着药箱敲开了赵宅的门。
赵老塾师瘫在藤椅上,目光涣散。
他儿子赵文远是她的病人,三个月前参了军,走前咳血,是她用枇杷膏吊着命。赵伯,白桃蹲在他膝前,您最后一次教《周易》,讲到哪一卦?
老人的眼珠动了动。
白桃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又蘸了蘸怀里布巾上的水——霜丸融液还带着腥甜。
她轻轻点在老人舌根:您记着,这针不是扎,是问。
老人突然呛咳起来,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他张了张嘴,声音像锈了的铜钟:习坎,入于坎窞,凶......
白桃的手一抖。坎卦,正北,困险之地。赵文远走前问过这卦?
他......他站在院里槐树下,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爹,我要去北方,这卦何解?
我......我怕他害怕,说。他的喉结滚动,可他走后第七夜,我梦见他站在水里,水漫到胸口,还在喊爹,你们为何不问......
白桃的布巾从怀里滑出来,落在老人脚边。
她没捡,只是轻轻拍他的手背:赵伯,您问了。
废园的老槐树在夜里更显嶙峋。
白桃到时,陆九正用炭块在树干上画圈,小梅蹲在树根旁拨弄草籽——灯心草发芽了,细弱的芽尖指着正北。
井底图影昨夜又现,小梅先开口,声音像浸了露水,坎位标记。
陆九的炭块停在半空:我在码头试过,火漆灰能显《说卦》,有人在地下重走卦道。
白桃解下腕间的银丝,放在地上。
丝线无风自动,向东北方爬了三寸,停在块碎砖前。
她捡起砖,背面刻着半个字——艮卦在东北方,和小梅的草籽、陆九的炭灰,连成了线。
丝断了。小梅突然说。
银丝地断开,软塌塌地贴在地上,像睡着了。
风掠过树桠,三人腕间的银丝同时轻颤,像在应和什么。
明儿我去城北。白桃把碎砖收进药箱,赵伯说他儿子走前去过城北的义庄,或许......
她没说完。
陆九和小梅都没接话,只望着她药箱上的白芷纹章——那是药王宗的标记,在月光下泛着淡金。
起风了。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地敲在三更。
白桃裹紧披风,药箱里的碎砖硌着她的腰。
她望着东北方的天际线,那里有七户人家的灯火,像七颗星子,在云里忽明忽暗。
该去问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