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那……那还等啥!”一个手上只裹着破布条子、冻得发黑溃烂的后生腾地站起来,眼睛里燃起一丝混着绝望的火焰,“快!快刮粉!拿油和!熬膏子试试!”
“吵吵个鸟!”旁边独臂老兵猛地抬头,血红的独眼瞪了那后生一眼,声音低沉带着刀劈骨头渣子的狠劲,“老王头的话……是给你听的?”他目光转向那佝偻在灶角的身影,浑浊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些东西,沉甸甸压下来,“老王头……你……你那点老底膏……够几个人糊脚指头?”
棚里瞬间死寂。几双眼睛都落在老王头怀里那小小一块砖头上,又转向他沟壑纵横、只余下无尽疲惫的老脸。这点量,能救几个人?塞牙缝不够!
老王头抱着那硬邦邦的药膏坯子,枯瘦的身体更蜷缩了些,像是要被那点沉甸甸的绝望彻底压垮。喉咙里滚着破气音,却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
呼!
一股冰冷的劲风猛地灌进火头营!
棚内灼热的气流瞬间被冲散,跳跃的火苗被压得矮下去一大截!所有人本能地缩脖子,一股比外面风雪更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蛇,贴着脊梁骨瞬间爬满全身!
赵宸的身影堵在了门帘豁开的缝隙里。玄氅边缘还裹着外面的雪粒子,肩头薄霜未化,帽檐的阴影下只露出下颌一道冷硬的线条和紧抿毫无血色的薄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棚内跳跃混乱的火光下扫过,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一层寒霜。
他的视线直接落在了老王头摊在油腻案板上的布包,还有那块坑洼泛青的硬土药膏坯子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那双冰潭般的眸子里,两点凝而不发的幽蓝似乎极轻微地、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一下。体内的冰寒反噬被这棚内污浊、药腥的气味一勾,又开始在筋脉深处蠢蠢欲动。他微微合了一下眼睑,将那股异感强行压下。
老王头浑浊的老眼对上赵宸目光的刹那,身体猛地一僵!抱着包袱的手下意识攥得更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嵌入那硬硬的膏子边角。但随即,他像是被某种更沉的东西击中,佝偻的脊背缓缓挺直了一线。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那些空茫死灰被一片更复杂、更沉重的东西取代——那是一种豁出去了的、带着近乎献祭意味的浑浊目光。
他没解释那土的来历,没管棚里其他人惊愕畏惧的神情。只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将怀里那裹着油纸的硬土药膏坯子,连同那块磨得发黑发亮的粗麻布,朝着赵宸的方向重重推了出去!
布满褶皱和裂口、沾满灶灰黑泥的手按在硬土膏子粗糙的表面上。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滞涩感,仿佛是把自己一生、乃至祖辈在寒冰地狱里积攒的所有熬炼,都通过这点硬物压了过去。
“殿下……”老王头嗓子像是被砂轮磨过一样,发出刺耳的摩擦音,浑浊的眼底深处,浑浊的光死死钉在赵宸玄氅左袖下那只僵硬蜷缩、被霜气覆盖的右手上,“这……老底药膏坯子……刮粉,掺温油……敷上……能……能阻住寒毒蚀骨……不止……冻疮……伤……”他顿了顿,呼吸更加粗重艰难,“熬……熬炼七七之数方成……小的……献上!给……给将士们……吊命!”
那“吊命”二字砸在沾满油污的案板上,沉重得让旁边几个伤兵都忘了呼吸。独臂老兵那只独眼猛地睁大,血红的眼珠里混着极度的愕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献方?!老王头把自己压箱底的保命根子……拿出来了?!
赵宸的目光垂落在那块暗青色的硬膏上。坑洼的表面在灶火余烬的微光下,竟仿佛流转着一层极其暗淡、若有若无的冰蓝色泽?他指尖在袖内极其轻微地屈伸了一下。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寒流似乎在接触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特殊土腥腐味时,出现了一丝极其诡异的、被反向凝滞的感觉?不痛,反而是一种……更沉重的僵冷?
他没有碰那药膏。冰冷的目光转向旁边那口架在炉上、煮着烂肉菜汤的黑沉沉大铁锅。锅底厚厚糊着一层焦黑的油垢炭灰,锅沿凝结着泛黄的油脂圈,散发着一股呛人的烟火气。
一个带着冻伤、脸肿得发亮的灶下辅兵正用铁钩子拨弄着柴火。
“这锅,清了。” 赵宸的声音像是冰片刮过生铁,没有任何温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添新柴。熬药。”
高朗就紧跟在赵宸身后,一直在阴影里死死盯着棚里所有人的举动。闻言几乎是同时,他那魁梧的身影瞬间欺近!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挥出!
哐当!
那个正拨弄柴火的年轻辅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被高朗抓小鸡似的拎着后衣领猛地向后扔开!后背重重砸在后面的柴禾堆上,激起大片灰尘!
高朗看也没看他,沉腰蹲马,抄起旁边一根粗壮的实心硬木火棍,如同巨锤开山!裹着破空的风声,“呼”地一声狠狠捣进那口翻滚着浑浊油汤的大铁锅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