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转开视线,心脏狂跳。
成为守墓人?还是打碎所有镜子?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
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回廊深处那无尽的、沉默的铜镜阵列。幽绿的灯笼光芒在它们冰冷的镜面上跳跃,仿佛百万只蠢蠢欲动的、疯狂的眼睛。
这条路的尽头,是毁灭,还是……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绝不。
林默蜷缩在石室冰冷的角落里,那盏散发着不祥绿光的灯笼在他脸孔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守墓人如同化作了石壁的一部分,纹丝不动,连最细微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死寂,在这里成了另一种形态的噪音,压迫着耳膜,放大着内心每一个恐惧的嘶鸣。
他不能留在这里。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铁钎,烙在他的意识里。永恒?与这些镜中扭曲的存在为伴?直到某一天,自己也变成它们中的一员,或者像这个老守墓人一样,变成一具活着的、空洞的躯壳?
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石室外那片无尽的铜镜回廊。幽绿的光芒只能照亮门前一小片区域,更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偶尔,当绿光以某种角度扫过,才能瞥见远处镜面一瞬间的反光,像黑暗中窥视的兽瞳。
打碎所有镜子……释放百万狂魂……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那会是怎样的景象?滔天的怨气,疯狂的嘶吼,将一切撕成碎片?他自己,首当其冲,恐怕瞬间就会湮灭。守墓人说这是“出路”,但这更像是一条同归于尽的绝路。
可除了这条路,难道真的只能等待下一个“倒霉蛋”,然后将这永恒的枷锁传递下去?这比死亡更令人绝望。
他的视线落回石室内那几面被暗红色涂料涂抹过的镜子上。为什么唯独这几面被处理过?是为了遮蔽某种特别危险的存在?还是……为了隐藏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慢慢挪到离他最近的一面被涂抹的镜子前。那涂料干涸发黑,像是凝固的血,覆盖了镜面大部分区域,只留下边缘一些不起眼的缝隙。他凑近那一道缝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望去。
小主,
缝隙能看到的范围极小,只有一片模糊的、晃动的昏暗。但就在他凝神细看的刹那,一只布满血丝、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的眼睛,猛地贴到了缝隙后面,死死地“看”了出来!
那眼睛里承载的疯狂与怨毒,几乎要透过那狭窄的缝隙满溢出来!
林默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跌坐在地,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嗬嗬……”一阵极其微弱,仿佛直接响在脑髓里的低笑声,从那面镜子后面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恶意。
他连滚爬爬地远离那面镜子,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石壁,才稍微感到一丝徒劳的安全感。守墓人的警告在他耳边回荡——莫要相信镜中传来的任何话语。这低笑,比任何话语更让人毛骨悚然。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没有日出日落,只有永恒的昏暗和那盏绿灯笼不变的光。林默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天。饥饿和干渴开始折磨他,但奇怪的是,这种感觉虽然强烈,却并未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仿佛这个地方在缓慢地汲取他的生命力,同时又在用某种诡异的方式维持着他最低限度的生存。
守墓人依旧如同石雕,只有偶尔,当回廊深处传来某种特别尖锐的、仿佛玻璃刮擦的镜灵哀嚎时,他那灰白的眼珠才会极其轻微地转动一下。
林默尝试过探索石室周围。他不敢走远,只是沿着石壁,在绿灯笼光芒所能及的边缘徘徊。回廊向两侧无限延伸,铜镜的阵列望不到头。他试探性地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远处一面铜镜扔去。
石子划破凝滞的空气,飞行了远远超出他预料的距离,最终,“铛”的一声脆响,精准地击打在一面铜镜的边缘。
声音响起的刹那,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以被击中的那面镜子为中心,左右上下,成千上万面铜镜,里面的倒影同时沸腾了!
无数扭曲、拉伸、破碎的人形在镜面中疯狂冲撞,无声地张大了嘴巴,做出呐喊的姿态。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林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恐怖的、混杂着绝望、愤怒和某种……饥渴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闷哼一声,感觉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刺入,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晕厥过去。他踉跄着退回石室,那股可怕的精神冲击才稍微减弱。
他瘫在地上,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心中一片冰凉。仅仅是投出一颗石子,引动的反应就如此可怕。如果真的打碎一面镜子……他不敢想象。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边的压力压垮时,一阵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回廊深处传来。
不是哭声,不是哀嚎,也不是疯狂的呓语。
那是……脚步声。
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迟疑和探索的意味,踏在回廊冰冷的地面上。
嗒…嗒…嗒…
林默猛地抬起头,心脏再次狂跳起来。除了他和守墓人,这里还有别人?是新的“被选中者”?还是……别的什么?
守墓人那如同石雕般的身影,也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灰白的眼珠转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林默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石室入口外那片被绿光笼罩的区域。
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闯入了绿光的范围。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和他差不多的户外冲锋衣,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头发凌乱,脸上毫无血色,写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已经熄灭的强光手电。
她和林默刚才的经历,如出一辙。
女人看到了石室,看到了里面的林默和那个如同鬼魅般的守墓人,她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向后缩去,背靠在了对面走廊的石壁上。
“别……别过来!”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我……我也是刚掉下来的。”林默连忙开口,试图安抚她,同时小心翼翼地挪到石室门口,让自己完全暴露在绿光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女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石室内那个更加诡异的守墓人,身体依旧紧绷。
“这里是哪里?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她语无伦次地喊着,精神显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守墓人那干涩嘶哑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墓穴,再次响起:
“又一个……”
女人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又是一抖,惊恐地看向守墓人。
守墓人缓缓抬起干枯的手指,先指向女人,然后,那双灰白的眼睛,竟然“看”向了林默。
“她……是你的机会。”
林默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守墓人的意思。
“守护它们……直到下一个‘合适者’到来。”
下一个合适者,来了。
只要他将守墓人的职责,将这永恒的囚禁,“传递”给这个女人,他就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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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冷的战栗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更深沉的罪恶感,瞬间席卷了林默全身。他看向那个惊恐无助的女人,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
女人的目光与林默对上,或许是出于求生本能,或许是察觉到了林默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尖叫道:“不!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她慌乱地挥舞着手臂,身体紧紧贴着石壁,想要远离林默。然而,她忘记了守墓人的第一条警告——莫要与镜中影对视过三息。
在她挥舞手臂,身体转动的时候,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身后石壁上镶嵌的一面铜镜。
镜中,映照出她惊恐的脸。但下一刻,那张脸开始扭曲,嘴角咧开,露出非人的笑容,眼眶变得空洞,漆黑的液体缓缓流出。
女人的动作瞬间僵住,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恐惧而收缩。她的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咯咯”的、仿佛被扼住脖子的声响。
林默看到,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然后变得剧烈,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灰败。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力,正作用于她的魂魄!
“救……救我……”她向林默伸出手,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但那哀求迅速被镜中的绝望和怨毒所覆盖。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应该救她吗?怎么救?像守墓人那样,用一个奇异的音节?他不会。
而且,救下她之后呢?
守墓人的话在他脑中回响——“她……是你的机会。”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诱惑地低语:只要看着她被吸进去,你就自由了。这不是你的错,是她的不幸,是这该死的镜冢的规则……
女人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投入镜中。她的眼神彻底被镜中倒影同化,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恶意,死死地盯着林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默猛地冲出了石室!
他不是冲向女人,而是冲向了那面正在吞噬她魂魄的铜镜!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只知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以如此恐怖的方式消失,然后自己踏着她的“尸体”获得所谓的“自由”!
那会让他变成比镜中怨灵更可怕的东西!
他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向那面铜镜的边缘!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铜镜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里面扭曲的倒影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作用于女人身上的吸力骤然一松。
女人“噗通”一声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眼神里的恶意褪去,重新被劫后余生的恐惧占据。
然而,林默的行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铛——!!!”
一声远比之前石子撞击响亮千百倍的、震耳欲聋的金属嗡鸣,以被踹中的铜镜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十声,第一百声,第一千声……!
整个镜冢回廊,亿万面铜镜,在这一刻仿佛被同时唤醒!镜面疯狂震荡,里面所有的倒影——扭曲的人形,怪异的生物,无法名状的恐怖存在——全都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啸和咆哮!
恐怖的精神风暴如同实质的海啸,从回廊的每一个方向,向着林默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