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气息如同有形的拳头,狠狠砸在我的鼻腔深处。这气味浓重得几乎能咀嚼出味道来——甜腻的腐败物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旧墓穴深处散逸出来的阴冷土腥。我蹲在齐膝深的荒草丛里,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狠狠拧绞,酸液灼烧着喉咙。强压下呕吐的冲动,我盯着眼前这团几乎看不出原形的物体。
一只野猫,或者说,曾经是。它的腹腔被某种蛮力彻底撕开,内脏被拖拽出来,如同被顽童丢弃的破烂布条,随意抛洒在枯黄的草茎上,暗红色已经凝固发黑,粘稠地裹着草叶。几只肥硕的绿头苍蝇嗡嗡地盘旋着,贪婪地落在那些暴露的脏器上。
法医老陈戴着厚实的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那堆烂肉和滑腻的肠子底下,夹起一张折叠得异常齐整的纸片。纸片本身是某种粗糙发黄的皮纸,触目惊心的暗红颜料在上面勾勒出扭曲的符号——两条首尾相衔、形态狰狞的怪蛇,环抱着一个空洞、淌血的眼窝图案。那颜料浓稠得像是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在昏沉的天光下泛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幽光。
“幽冥符箓。”老陈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闷闷的,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疲惫和更深的不安。他小心地将那张邪异的符箓装入透明的证物袋,“手法、标记…跟之前三起‘人皮灯笼’案完全吻合。是幽冥教那群疯子干的。”
“人皮灯笼”四个字像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脑海中无法抑制地闪过那几张现场照片:废弃工厂冰冷的水泥柱上、幽深隧道渗水的拱顶下、荒郊野岭孤零零的电线杆顶端…都曾悬挂过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作品”。被完整剥下的皮肤,如同处理好的羊皮纸,被残忍地绷紧在一个个简陋的竹灯笼骨架上。灯笼被点燃后,透出的火光不是温暖的橙黄,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幽绿。最恐怖的是,火光摇曳中,那人皮上竟会清晰地浮现出受害者临死前极度痛苦扭曲的面孔轮廓,如同被活生生烙上去的诅咒。每一次,现场都必定留下这张幽冥符箓,像一张来自深渊的死亡名片。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证物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表面,符箓上那个淌血的空洞眼窝仿佛活了过来,死死地盯着我。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蛇行而上。这不仅仅是对警方的挑衅,更像是一种黑暗仪式的宣告。
“现场还有别的发现吗?”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老陈摇摇头,指了指猫尸附近泥地上几处模糊的印记:“足迹很乱,被破坏过。但你看这个…”他蹲下身,指向几道极深的、像是被某种沉重物体拖拽留下的痕迹,一直延伸向远处那片被灰黑色雾气沉沉笼罩的山林深处。“方向,指向‘哭岭’那边。”
哭岭。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不祥的寒意。本地县志里语焉不详地记载着那片区域的古老传说,近几十年更是被各种恐怖流言缠绕。其中最甚嚣尘上的,就是关于“鬼哭官”的传说——一个游荡在浓雾与黑夜中的无形邪祟,它的哭声能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让听到的人陷入疯狂,最终撕裂自己。
我捏紧了证物袋,符箓粗糙的质感透过袋子硌着掌心。幽冥教徒、剥皮、人皮灯笼、指向哭岭的痕迹…还有那个萦绕不散的恐怖传说——鬼哭官。所有的线索,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最终都指向了那片被诅咒的、浓雾弥漫的山岭。那里是幽冥教的老巢吗?那个传说中的鬼哭官,是否真实存在?一种混合着职业责任和巨大恐惧的沉重预感,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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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像一头疲惫的野兽,在通往哭岭的“路”上剧烈地颠簸、呻吟。这根本称不上是路,更像是被山洪和遗忘反复冲刷后留下的一道丑陋伤疤,布满了深坑和狰狞的石块。车窗外,暮色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本就稀少的光线。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道路两侧幽暗深邃的山坳里无声无息地漫涌出来,先是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扭曲虬结的老树枝桠,很快就连成一片厚重的帷幕,贪婪地舔舐着吉普车的挡风玻璃。能见度骤降到不足十米,车前灯昏黄的光柱徒劳地刺入这片粘稠的黑暗,仅仅照亮前方一小片翻滚涌动的灰霾和几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鬼爪般的枯枝。
车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引擎沉闷的喘息和我自己压抑的呼吸声。空气湿冷得如同裹尸布,紧紧贴附在皮肤上,渗入骨髓。那种腐烂与泥土混合的、属于幽冥符箓的气息,似乎并没有被隔绝在车外,反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浓重,带着一种阴冷的甜腻感,缠绕着我的神经。
车头猛地向下一沉,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令人牙酸的撞击,吉普车彻底熄火,歪斜地卡在一个隐蔽的大坑里。引擎盖下冒出一缕绝望的白烟,迅速被贪婪的浓雾吞噬。我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冰冷的塑料触感传递着彻底的无力感。完了,彻底被困死在这片被诅咒的迷雾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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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车门,那股混合着腐朽与血腥的阴冷气息瞬间裹挟了全身,比在车内感受到的强烈十倍。浓雾像冰冷的湿毛巾捂住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水汽和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我拔出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能带来一丝虚假安全感的依靠。打开强光手电,光柱刺入浓雾,却显得如此微弱而徒劳,仅仅能照亮脚下几尺泥泞湿滑的土地和几丛在光晕边缘摇曳的、颜色黯淡的荒草。四周是无边无际、翻滚不息的灰暗,寂静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浓雾和死寂埋葬了。只有我自己靴子踩在湿泥上发出的“噗嗤”声,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死寂中,另一种声音极其微弱地穿透浓雾,飘了过来。
呜…呜…呜……
起初极其细微,断断续续,像是一个极度虚弱的人在寒风中抑制不住地抽噎。但仔细去听,那声音又带着一种非人的、难以形容的扭曲感,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直接摩擦着灵魂。是风声?是某种夜枭的悲鸣?还是…那个传说中“鬼哭官”的低语?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冰冷的悸动。我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手电光柱像一把颤抖的利剑,艰难地在粘稠的雾墙中劈开一条狭窄的通道,循着那断断续续、如同鬼魅呜咽的声音来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和方向感在这片浓雾中完全失效。双脚早已被冰冷的泥水浸透,麻木沉重。就在精神紧绷到几乎断裂的边缘,前方浓雾深处,突兀地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晕。不是自然的天光,也不是手电那种冷白的光束,而是一种飘忽不定、如同鬼火般的暗红色光芒。
我下意识地关掉了手电,将自己更深地藏匿进浓雾的阴影里,放轻脚步,如同捕猎的猫科动物,无声地向着那点红光潜行。浓雾似乎在这里略微稀薄了一些,视野稍微开阔。一座巨大、破败的轮廓从雾霭中渐渐显现出来。
一座祠堂。或者说,曾经是祠堂。
巨大的飞檐在浓雾中如同怪鸟垂死的翅膀,早已腐朽断裂,只剩下狰狞的黑色骨架指向灰暗的天空。厚重的木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空洞、漆黑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那点暗红色的、摇曳不定的光芒,正是从这巨口般的门洞里幽幽透出。
呜咽声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不再仅仅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它混杂了更多声音:一种低沉、单调、仿佛无数人梦呓般的哼唱,其中夹杂着压抑的、非人的痛苦呻吟,还有一种…粘稠液体持续滴落在石板上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嘀嗒…嘀嗒…”声。
祠堂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到的更加空旷高深。那点暗红色的光源来自悬挂在高高房梁下的几十盏…灯笼。它们被粗糙的竹篾骨架撑起,但蒙在外面的“纸”,在摇曳的暗红火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半透明的、带着细微毛孔纹理的质感——人皮!
火光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灯罩”,清晰地映照出上面扭曲、痛苦的五官轮廓。有的眼睛圆睁,布满血丝;有的嘴巴大张,无声地嘶吼;有的整张脸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变形。几十张这样被痛苦永恒凝固的脸,在幽暗的红光中无声地俯视着下方,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怨毒。
灯笼下方,人影幢幢。几十个身影沉默地跪伏在冰冷的布满污垢的石板上。他们穿着同样肮脏的、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麻布长袍,袍子的式样古怪而压抑,宽大的兜帽深深垂下,遮住了绝大部分面容,只能偶尔在灯笼红光扫过时,瞥见兜帽阴影下一点苍白得没有血色的下颌皮肤。最诡异的是,他们裸露在外的手,都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手指用力得指节发白,仿佛在拼命隔绝某种外界的声音。
祠堂最深处,一个相对高些的土石台子被几盏最大的人皮灯笼映照着。台子上竖着一根粗大的木桩。
木桩上绑着一个人!一个还活着的男人!
他的嘴被脏污的破布死死塞住,只能发出极度痛苦、沉闷到令人窒息的“嗬…嗬…”声。眼珠因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而暴突,几乎要从眼眶中迸裂出来,死死地盯着下方的人群,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绝望和哀求。
一个同样穿着麻袍、但身形更为枯瘦佝偻的身影站在木桩旁。他背对着入口的方向,干枯如鸡爪般的手里,握着一把形状怪异的短刀。那刀身狭长弯曲,刃口在灯笼的暗红光芒下,闪烁着一种油腻而冰冷的光泽。
枯瘦的教徒抬起手,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近乎虔诚的缓慢。冰冷的刀尖,轻轻地抵在了那被绑缚男人赤裸的、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刀尖刺入皮肤,一点暗红的血珠瞬间沁了出来,沿着颤抖的肌肉纹理缓缓滑落。
“嗬…嗬嗬!!!” 男人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喉咙里爆发出被堵住的、濒死的嘶鸣,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绳索深深勒进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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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瘦教徒的手异常稳定,没有丝毫颤抖。刀尖顺着那血珠的轨迹,缓慢而精准地向下划动,动作带着一种外科手术般的冷酷和邪教仪式的诡异庄严。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切开皮肤和皮下组织,发出一种细微而粘腻的“嗤啦”声,如同撕裂坚韧的湿布。暗红色的肌肉纹理在刀口下暴露出来,微微抽搐着。更多的血液涌出,顺着男人剧烈起伏的胸腹流淌而下,在冰冷的石台上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水洼,发出持续不断的“嘀嗒…嘀嗒…”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也狠狠敲打在我早已被恐惧攫住的心脏上。
下方跪伏的幽冥教徒们,身体伏得更低了,捂着耳朵的手更加用力,身体在压抑中微微颤抖。他们口中那种梦呓般的低沉哼唱,在受害者非人的痛苦呜咽和利刃割裂皮肉的粘腻声响中,显得更加诡异、麻木,仿佛在为这场血腥的献祭伴奏。
血腥味浓烈得如同实质,混合着祠堂深处陈年的尘土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洪流,狠狠冲撞着我的感官。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强烈的呕吐感死死扼住。握着枪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滑腻得几乎握不住。理智在尖叫,命令我立刻离开这个地狱,但双腿却像被浇筑在了原地,被眼前这超越想象的恐怖景象死死钉住。冲进去?面对几十个不知深浅的狂热邪教徒和一个正在活剥人皮的疯子?无异于自杀!报警?手机信号在这片被诅咒的浓雾里早已是奢望!
就在这极度的惊骇与挣扎中,祠堂内异变陡生!
跪在靠近门口位置的一个幽冥教徒,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死死捂着耳朵的手突然松开了,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他那深深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猛地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