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珍惜自己的恐惧

浴室很大,说是陪上官浅,其实两人并没有离的太近。

一道屏风恰好将浴桶与外侧隔开,既保留了私密,又未完全阻断视线。

屏风后的水汽漫过来,让宫尚角那边的身影添了几分朦胧,也让浴桶这边的动静隔着一层隐约的距离。

宫尚角在角落的软榻边坐下,思考着昨夜宫远徵和上官浅见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都不是胆小的人,但两人都会被吓到。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一边思考,一边耳朵始终留意着内室的动静。

浴桶里的水声轻响时,他忽然听见内室传来小声的试探:“角公子?”

宫尚角立刻应道:“我在。”

隔了片刻,又传来上官浅的声音:“角公子?你还在吗?”

“在的。”宫尚角声音透过纱帘传进去。

温水漫过肩头,将一夜的紧绷与寒意都揉散了。

上官浅鼻尖萦绕着艾草与玫瑰花的清香,这暖意本该让人安心,可脑海里却总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夜的画面。

除了那道飘在半空的白影、空白无五官的惨白面孔。还有对自己这副模样的恐惧,在无锋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在刀尖上讨生活,从未有过这般失态。

她盯着水面晃动的光影,有些回忆起从前。

那年她刚入无锋,不过十四岁,因训练冰水中潜伏时瑟缩了一下,发出了声响,就被关在漆黑的密室里三天三夜,听着老鼠啃噬木板的声响,直到把本能的恐惧硬生生熬成麻木。

在无锋时,要学的东西有很多,作为一个合格的刺客,你要抛弃感情,道德以及源自本能的畏惧。

可昨夜不是伪装的瑟缩。

当鬼影出现时,她分明感到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颤 —— 那是已经被她抛弃很久的、真实的惧意。

这种感觉像冰冷的藤蔓,缠得她几乎窒息。

上官浅可以接受自己示弱让步,却无法容忍自己在阴影面前露怯。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优秀,能在无锋的尔虞我诈中周旋,能在危险边缘游刃有余,可此刻泡在热水里,才发现自己也只是个会怕、会慌的普通人。

“水凉了些,我再加些热水。”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宫尚角提着铜壶缓步走近,没有直接倾倒入水,而是先将手指探进浴桶,确认温度后才缓缓注水。

“在想什么?” 宫尚角放下铜壶,拿起备好的洗发膏—— 那是用月桂精油调的,是他特意让人给她做的,“哪里不舒服吗?脸色这么白。”

宫尚角抬手撩起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将发丝都理到浴桶边缘搭着,温热的手指覆上她的发顶,指腹轻轻揉开洗发膏,泡沫顺着发丝滑落,带着清甜的香气。

宫尚角在俯身替她洗发。

他从未这般迁就过谁。换做旁人,即便受了惊,也断不会让他这般守在浴室之外,隔着一道屏风静静等候,更别说让他伺候了。

“好累.......”上官浅感慨,“你试过一晚上趴人背上,底下那个人还一直抖是种什么感觉吗?”

宫尚角笑笑,手下的动作愈发轻柔。他顺着发丝的长势慢慢梳理,将洗发膏均匀揉进每一寸发丝,指腹偶尔擦过耳后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让上官浅忍不住轻轻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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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夜都没休息,洗干净头发,也能睡得安稳些。”

泡沫越积越多,裹着乌黑的发丝,在暖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上官浅用掌心轻轻掬起一捧热水,缓缓淋在脖颈后,水流顺着脊椎滑落,她闭着眼,感受着水珠从肩头滚落,坠入浴桶时泛起细碎的涟漪。

宫尚角用干净的布巾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水珠,开口道:“我母亲当年也说过撞到‘鬼’的事,其实是她自己吓自己。”

“是在角宫吗?” 上官浅睁开眼,水汽氤氲中,宫尚角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这还是宫尚角第一次提起和泠夫人有关的事情。

“是在角宫的西跨院。” 宫尚角放下布巾,像是陷入了回忆,“那年我约莫七八岁,母亲刚得了一面很大的菱花铜镜,镜面磨得极亮,能照见鬓边细小的绒毛,她特意让人把镜子挂在房间的正中央,说在那里放着好看。”

他俯身,往浴桶里又添了些热水,蒸汽更浓了些:“那年深秋总下雾,有天夜里母亲从那边路过,出来时雾大得看不清路,刚推开门,就看见镜中映着个白衣人影。”

上官浅屏住呼吸,听着宫尚角接着讲下去。

“她当时吓得转身就往正院跑,撞到了巡夜的侍卫,说镜子里藏着冤鬼,还是个穿裙子的舞姬,讲的有板有眼的。”

“后来呢?” 上官浅追问,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水面砸出小小的水花。

“后来侍卫们去查,房间里除了那面铜镜,什么都没有。” 宫尚角抬手,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发丝,“可母亲坚持说看得真切,还说那影子会跟着她动,吓得好几晚不敢合眼。直到几天后,园丁来报,说西跨院的老树旁,有个用来晒药的竹筛被风吹到了房间的窗棂上。”

“大家这才想明白,那晚雾大,月光透过窗棂,把竹筛的影子投在了铜镜上 —— 竹筛的细缝在镜中看起来就像飘着的裙摆,而母亲那天穿着白色的衣服,被月光照得透亮,竟和镜中的影子叠在了一起,才看成了没有五官的白衣人。”

温水顺着发丝滴落,在桶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宫尚角取过旁边的木勺,舀起温水慢慢浇在她的发间,动作轻柔得像春雨拂过枝叶。

泡沫随着水流渐渐褪去,露出乌黑亮泽的发丝,他又换了清水,反复浇淋了几遍,确认没有残留后,才拿起搭在架上的软布巾。

“起来吧,我帮你擦头发。” 宫尚角扶着上官浅的胳膊,等她从桶中站起,立刻将备好的干浴袍裹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