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跟着赵衡,一前一后,走入书房。
门扉在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厅堂那一点点刚刚生出的暖意。
书房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月光如水银,从窗格间泻入,照出一室寂静的清冷。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卷与陈墨混合的独特气味,仿佛连时光都在此地凝滞。
方才那位言笑晏晏的长辈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端坐于太师椅上,身形融入深沉暗影的掌棋人。
赵衡的面容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那双眸子,却比窗外的月色更冷,更亮。
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如同一座沉默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陇城之事,说来听听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寒潭,字字清晰,不带丝毫温度。
“是。”
小乙躬身应诺,心中再无半分面对亲近长辈的松弛,只剩下下属面见上峰的绝对肃然。
他开始讲述,声音平稳,语速不疾不徐,将陇城之行的一切抽丝剥茧,摊开在这位叔叔的面前。
从初入陇城,到结识马帮兄弟的机缘。
从马官衙门,到路途劫难。
他讲得极为详尽,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句对话的机锋,甚至连风沙吹过面颊的触感,都仿佛重现。
赵衡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雕。
唯有那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在听到某些关键处时,会无意识地轻轻叩击一下。
那叩击声,是这死寂书房里唯一的声响,像是棋手落子,每一下都敲在棋盘的要害。
小乙知道,叔叔在听,更是在他脑海中,将这盘陇城的棋,重新推演了一遍。
终于,说完了。
书房重归于寂。
许久,赵衡才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你这小子,倒真有几分出息。”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像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物事。
“连陇城那帮桀骜不驯的马帮,也能被你拧成一股绳,为你所用。”
“看来,叔叔以往,还是小觑了你。”
小乙垂首,声音依旧沉稳。
“叔叔谬赞。”
“不过是时也,运也,恰逢其会,才与那对兄弟结下几分江湖情谊。”
赵衡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
“太仆寺那条线,不必再跟了。”
“你说的对,水太深。”
“既然已经惊动了上面的人,便让那些该头疼的人,自己去查吧。”
小乙心中一凛,抬起头。
“叔叔,那军粮一案,我该如何着手?”
赵衡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整个人更深地陷入椅子的阴影里。
“你不在的这些时日,神机阁也未曾闲着。”
小乙精神一振。
“可有发现?”
“你提及的稻丰米行,神机阁的探子回报,确有一路京城口音的人马与其暗通款曲。”
“只是,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最终却指向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
“想来是个障眼法。”
“我的人怕打草惊蛇,只敢远远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