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马车一路颠簸,摇摇晃晃,像是漂在水上的一叶孤舟。
直至天色完全沉入墨色,星子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眨着冷冽的眼睛。
驿馆那几盏昏黄的灯笼,才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守门的驿卒远远看见一辆马车驶来,还以为是哪路过境的官差使节。
他慌忙整了整衣衫,弓着腰,一路小跑着准备上前迎接行礼。
车帘掀开。
先下来的是两个风尘仆仆的解差。
紧接着,一个戴着脚镣的囚犯,被人搀扶着,笨拙地挪下车来。
那驿卒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僵住,下巴惊得差点掉在地上。
他在这驿馆当差十几年,迎来送往,见过的人物车载斗量。
可坐着马车来押送囚犯的,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小乙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公文,客气地递了过去。
驿卒将信将疑地接过,将几人引了进去。
驿馆的驿丞闻讯,也亲自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本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可见到小乙和王刚的解差服饰,以及那个囚犯时,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他转过头,对着手下那个驿卒就是一顿臭骂。
“混账东西!不是说有官差使节吗?这就是你说的官差?”
那驿卒吓得一哆嗦,委屈地辩解道。
“大人,小的……小的是看到马车,谁知道……谁知道这马车上下来的,竟是解差和囚犯啊!”
小乙不卑不亢地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回禀执事大人,我等是从凉州城而来。”
“只因此次押解的犯人身份比较特殊,路途遥远,多有不便,这才动用了马车,还请大人恕罪。”
犯人特殊?
驿丞那双势利的眼睛,在赵衡身上打了个转。
他心里嘀咕开了。
这些年,迎来送往的囚犯他也见过不少。
上至被贬谪的皇亲国戚,下至流放的地痞流氓,三教九流,什么来头都有。
谁知道眼前这个胖子,过去是哪座庙堂里的高官,又或是哪个倒了血霉的皇亲国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按规矩办吧!”
驿丞不耐烦地撂下一句话,一甩袖子,扭头便走了。
小乙和王刚,被安排在了专供解差们歇脚的大通铺。
老萧,则被驿卒领着,去了马厩旁的柴房里。
而赵衡,则被带去了驿站后院,一间临时的监牢里。
王刚那小子,是真的累坏了。
胡乱扒拉了几口饭菜,回到屋里,倒头便睡。
不一会儿,鼾声便如平地起雷,此起彼伏,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这鼾声,搅得小乙睡意全无。
他索性披上外衣,推开门,独自一人来到了院子中。
夜凉如水,月色清冷。
院中,竟已站着一人。
是老萧。
他那佝偻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拉出一条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他没有睡。
他只是一个人在那方寸之地,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那脚步声很轻,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
仿佛有什么沉重的心事,像一块巨石,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