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水汤汤,不舍昼夜。
它流过尸骸枕藉的洛阳郊野,流过铁蹄践踏的破碎山河,终于在此地——颖川书院旧址所在的这个清幽山谷——显出几分沉淀后的澄澈。谷中,一座废弃多年的前朝别苑被匆匆整饬,做了临时的会盟之所。院墙外,不同制式的精锐甲士泾渭分明,沉默对峙,兵刃在暮春略带湿意的空气里折射着冰冷的寒芒。一面面代表当世最强武力的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北地袁氏的玄青,兖豫曹操的赤红,荆襄刘备的素白,江东孙氏的碧蓝。空气中弥漫着新漆的木料气味、刚刚除尽的野草湿土气息,以及一丝难以驱散的、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味道。那是从洛阳带来的,是刚刚过去的那个尸山血海般的冬天最后的余烬。
这是建安三年的三月。被后世称为“群星会”的十位穿越者所代表的力量,在联手埋葬了董卓(赵铁柱)和那个暴虐的西凉时代后,第一次以如此清晰、又如此针锋相对的姿态,在历史的十字路口聚首。
议事正厅高大而空旷,高大的木构梁柱撑起穹顶,残留着昔日书院的清雅骨架,却被临时铺设的厚重地毯和肃立的甲士硬生生压入了肃杀的现实。长案由数张巨大的紫檀木案拼接而成,光滑的案面倒映着人影和窗外的天光。
北首主位,袁绍(钱广进)身着深青锦袍,腰悬玉带,四世三公的雍容气度几乎要溢满整个厅堂。他身边侍立着河北文臣之首沮授、田丰,两人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全场。袁绍身后不起眼的阴影里,站着一位身着精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的青年——正是刚从江东星夜兼程赶赴至此的袁绍长子袁谭(未被穿越)。他神情专注,将厅内每一道目光、每一次气息变化都收入眼底,这是父亲(钱广进)在他临行前特意叮嘱的任务:观察,铭记,分析。
袁绍对面,曹操(林风)一身玄色劲装,外披一件半旧的赤红战袍,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他独自占据南首,身后只有两名按剑而立的黑甲亲卫,气息凝练如铁。程昱侍立在他身侧稍后,沉默得如同案头的一方墨砚。曹操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过多停留,只是低垂着,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规律地轻轻叩击着光滑的案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嗒”声。那不是焦躁,而是一种极其专注的计算节奏。他脑中正高速运转着一个无形的“动态模型”,将座中每一个人的诉求、底线、可能的变量(如未到场的刘备、孙权的真实意图)不断代入、推演。袁本初:资源整合优先,冀州为核,需表面尊荣以压制河北世家反弹,底线是青州入囊……孙权:锁定扬州,必争交州海贸之利,江东本岛不容染指……刘玄德:荆州必取,益州存疑,需借势立足……刘协:傀儡变量,权重低……自身:洛阳工坊必须独占,兖豫徐整合不容置疑,司隶核心区是命门……
西侧,代表刘备(陈默)的简雍身着朴素的文士袍,面容温和,嘴角习惯性地带着一丝谦逊的微笑。他身边坐着的是刚刚开始在荆襄崭露头角、气质却已沉稳如渊的诸葛亮(原生),羽扇轻摇,目光沉静如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厅内波澜。简雍身后侍立着一名英气勃勃的小将,正是陈到(未被穿越),目光警惕地扫视周围。
东侧,孙权(孙阳)一身银鳞细甲,外罩碧蓝锦袍,少年英主之气勃发。他刻意挺直了背脊,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成熟威严。周瑜(原生)则是一袭素雅白袍,坐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姿容闲雅,仿佛不是来参与瓜分天下的谈判,而是在水榭听风。大乔(李雯)和小乔(韩雪)并未直接列席,但厅内角落里摆放着几卷展开的、墨迹犹新的精密海图和船舶结构图,无声地昭示着她们的存在与江东的倚仗。
蔡琰(苏清)坐在一个相对居中的位置,并未刻意偏向任何一方。她素衣乌发,气质清冷如兰台旧卷,面前摊开的并非舆图,而是一份用特殊格式书写的议程纲要。她的目光偶尔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学者般的审视与忧虑,尤其在那张代表天子刘协的空位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貂蝉(柳烟)作为“群星会”内部的情报协调,静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影子里,姿态恭谨,低眉垂目,但那双掩在长睫下的眸子,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席间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和气息流动,在心中默默构建着另一份动态的“情绪地图”。
沉闷的空气被袁绍一声清咳打破。他脸上堆起世家领袖惯有的雍容笑意,声音洪亮:“孟德、仲谋,简雍先生,公瑾,诸位贤达!洛阳妖氛已靖,四海渴盼安定。今日会于颍川,乃为天下苍生计,议定乾坤新序。董贼伏诛,神器重光。天子蒙尘日久,亟需奉迎回銮,安顿神器于安稳之地。绍忝为盟主,兼四世三公之望,斗胆建言,当择一北地要冲,龙兴之所,奉迎圣驾,重立朝纲,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曹操脸上停留,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度,“邺城,乃冀州首府,王气所钟,控扼河北,物阜民丰,正是上上之选!此其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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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广进的意识深处,商人逐利的算盘拨得飞快:天子这尊金佛,必须请进我河北的庙!名分大义有了,冀州就是新的洛阳!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看谁还敢在老子地盘上龇牙?
“其二,”袁绍继续,手指点在长案上巨大的舆图,“董逆虽灭,其祸遗毒深远。其所聚敛之甲兵财帛,尤其是那些……巧夺天工之物(他刻意含糊了‘雷火’图纸和核心工匠),皆为不祥凶器,流散民间或为他人所据,恐再生祸端!”他语气转为严肃,目光灼灼地盯住曹操,“绍提议,所有董逆遗留之匠户、图册、秘录,及新铸之精良军械,皆由天子诏令,暂由总揽天下兵马大权的太尉府统一接收、封存、甄别!待其戾气尽消,再行处置。”
沮授适时上前一步,展开一份早已拟好的卷宗:“此乃初步清点名录及接收章程,请司空过目。” 卷宗递向曹操。这几乎是赤裸裸地要从曹操碗里抢走最肥的那块肉。
曹操(林风)叩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大厅里骤然安静,连窗外的风声都清晰可闻。所有目光,或紧张、或玩味、或冷峻,都聚焦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曹操缓缓抬起眼睑,那双幽深的眸子平静无波,既无被冒犯的怒意,也无被人觊觎珍宝的紧张。他没有去看沮授递过来的卷宗,目光越过袁绍,仿佛穿透了雕花的窗棂,落在一个虚无的点上,像是在读取某种无形的数据流。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颗粒感,清晰无比地送入每个人耳中:
“本初公心系天子安危,忠忱可嘉。邺城确乃雄城。”他先予以肯定,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然,奉迎天子,非一地之私事,乃天下之公器。定都选址,当以‘最优解’为要。”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终于落回舆图之上,指尖精准地点向一个位置:“洛阳。” 这个词汇像一块冰砸进滚油。
“洛阳虽经战火,然其地理为天下之中,水系通达,陆路辐辏,乃控制关东、威慑西凉、南望荆襄之战略枢纽,权重为诸城之冠。此其一。” 他的指尖在图上快速划过几条虚拟的运输线,“袁公提议,将董卓所遗工造资源全部收缴邺城。此策,存在重大‘效率缺陷’与‘风险冗余’。”
“洛阳官署、工坊、匠户体系,根植当地数十年,乃成熟之‘运行环境’。” 他口中吐出“运行环境”、“效率缺陷”、“风险冗余”这些古怪词汇,厅中众人除了蔡琰、诸葛亮眼中若有所思,其余皆感陌生又莫名心惊。“强行剥离、长途转运至邺城,匠户流失损耗率预估将超过三成。图纸资料在转运途中遭遇损毁、劫掠、复刻外泄之风险概率叠加,高于六成。此等损耗,非但导致资源利用率暴跌,更可能引发不可控之技术扩散‘灾变’。此其二。” 他的分析冰冷无情,只讲损失和风险,不提一丝道义。
“其三,”曹操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袁绍,“太尉府总管天下兵马,已属繁剧。再兼领此等需极端保密、专注投入之核心工造研发,” 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非笑意的冰冷弧度,“系统负载过重,资源分配冲突概率高达九成。恐非但无力‘甄别’,反易滋生内部倾轧、泄密,最终导致核心数据‘污染’或‘崩溃’。” 他直接否定了袁绍掌控这些遗产的能力。
“故此,”曹操收回手,身体重新坐直,语气斩钉截铁,“最优解为:天子行在,可选邺城,以安河北民心。然,董卓所遗核心工造体系——包括所有匠户、图纸、秘录及已成型之特殊装备、物料——必须就地封存于洛阳原址,由天子特旨,划为直属之‘少府机密工坊’,设独立衙署,严密封锁!其日常运转、保卫、研究,由我——司隶校尉曹操,全权负责!所需钱粮,由河北、兖豫、荆襄、江东共同承担,按份额输入洛阳。研究成果,按《星火宪章》共享规则,定向输出至各方指定接收点。此为唯一可行、损耗最低、风险可控之方案。”
林风的意识深处,复杂的算法模型在高速迭代:模型推演:方案A(袁):资源集邺城,评估损耗率35%,泄密风险62.8%,内部冲突概率89.3%,项目成功率65%。结论:方案B为最优路径。 他给出的,是冰冷逻辑运算后的最高效答案,没有一丝妥协的余地。
袁绍(钱广进)脸上的雍容笑容瞬间僵住,一股气血直冲头顶。什么“效率缺陷”、“风险冗余”、“系统负载”?简直是赤裸裸的蔑视!把他堂堂四世三公、即将总揽朝纲的太尉府,比作一个会“崩溃”的破烂作坊?更可恨的是,曹操这方案看似公允,实则将最核心的命脉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天子在邺城,不过是块招牌,真正的力量源泉却在洛阳他曹操的掌控之下!这岂非让他堂堂盟主成了空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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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孟德!”袁绍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他须发皆张,再难维持风度,“你此言何意?!是说吾河北无人,担不起这区区工造之务?还是以为挟持了那些奇技淫巧之物,便可凌驾于……嗯?”
“袁公息怒!” 一声清朗温润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却又暗含不容置疑的坚定。是周瑜(原生)。他微笑着,羽扇轻摇,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巧妙地化解了即将爆发的正面冲突。“曹司空所虑,亦是出于公心,担忧神器流散,再生事端。奉迎天子于邺城,乃正本清源之举,天下仰望,袁公之功莫大焉。” 他先是给足了袁绍面子,然后话锋一转,指向舆图南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