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月照凶宅

刺骨的寒风卷着煤渣味儿,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往陈远山破棉袄的窟窿里钻。他蜷在王府后巷的阴影里,冻得发青的手指死死抠着墙皮缝,目光钉在斜对面那座被火把照得惨白的建筑上。

“小鬼子……”他咬着牙咕哝,嘴里呼出的白汽瞬间被黑暗吞没。往日恢弘的瑞郡王府,此刻成了日本兵口中的“西郊仓库”。青砖墙上那抹没涂干净的朱红“瑞”字,像个淌血的伤口,扎眼得很。十来个端着刺刀的关东军士兵像生铁铸就的桩子,戳在大门前头,皮靴踩在雪地上吱嘎作响。

陈远山小心地调整姿势,破棉袄里贴胸揣着的硬物硌着他——那是陈家传了七代的发丘铜印,印钮螭虎的棱角透过布料扎着皮肉,沉甸甸的分量像是压着心口。老七那断了两根手指的手送来的染血字条又在脑子里浮出来:“王爷死前留话…宝贝…地道…绝不能让鬼子拿走…”

巷子外传来几声闷响,接着是女人压抑的呜咽和撕打挣扎的动静,夹杂着几句粗嘎下流的日本话。黑暗中,一个抱着布包袱的女人被两个醉醺醺的矮壮兵痞拖拽出来,按倒在对街的雪地上,棉袄下摆已经被撕开,露出冻得发青的腿。

陈远山瞳孔猛地一缩,后背肌肉瞬间绷紧,手已经下意识摸进怀里攥住了冰凉的印钮。那撕心裂肺的挣扎声像刀子刮着耳膜。他指节捏得发白,牙根咬得咯吱作响,眼中喷火。

“不能动…一动全都完了…”另一个声音在心底狂吼,是临走前老七那被烟熏得嘶哑的嗓音,“陈爷…为了消息…老赵没了…老李一条腿换的…你肩上不是一个人的命!”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闷响突兀地从那王府的方向传来,火光一爆即收,引得门口几个哨兵立刻警觉地端枪转头。雪地里那两个兵痞也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

“机会!”

陈远山像被弹出去的弓弦,整个人借着那短短一瞬的空档,贴着墙根黑影,狸猫般无声无息地窜过了巷口!就在他冲过巷口的刹那,眼角余光瞥到那女子猛地抬头,披散的头发下是一双惊恐却又燃烧着疯狂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压在她身上的鬼子兵。

他没时间多看,身体已经鬼魅般地扑到王府西院那高高的围墙下。墙根下的碎砖烂瓦和半人高的枯草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墙是老青砖,带着冰霜,滑溜得很。陈远山没有半分犹豫,沾了些唾沫的左手食指和中指闪电般探出,指尖在青砖缝隙边缘狠狠一旋!

噗的一声轻响,带着一股粉尘味儿。那是发丘秘传的分金定穴指,指尖蕴含的寸劲已经探入砖缝深处,牢牢“钳”死了缝隙后的一块松动点!紧接着,右手中指闪电般刺入相邻的另一条更深更紧的砖缝,双指同时绷紧发力!

全身肌肉在这一刻拧成一股绳,腰腹猛地向上提!嗤啦一声闷响,带着刺耳的刮擦声,他那并不魁梧的身体竟借着两根手指的支撑力,硬生生向上“拔”起了近三尺高!

这口气丝毫不能松!左手手指承受着全身重量,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立刻腾出右手,五指成爪,死死抠住上方砖檐微凸的一个缺角。脚尖在光溜溜的冰墙上连续几点,泥星飞溅中,整个身体又向上蹭了一大截。双手交替,指、抠、抓、蹬……几个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

墙头近在咫尺。右手猛地探出,牢牢扒住覆盖着厚雪的墙檐,手臂奋力一撑,身体瞬间翻了上去!几乎是同时落地,身体蜷缩伏低,滚进了西院靠墙的一丛早已冻死的枯竹后头。

一口气吐出,白雾升腾。他左手指尖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指甲崩裂,指缝渗出殷红。顾不得查看,他侧耳倾听,王府深处隐隐传来几声日语吼叫和杂乱奔跑的脚步,刚刚的爆炸显然还在吸引着守卫的注意力。

这里应该是王府的后花园废院。借着头顶那钩残月惨淡的光,能看到假山东倒西歪,太湖石黑黝黝地堆着,像个庞大的坟场。一座塌了半边顶的八角亭子歪歪斜斜杵在不远处。

他如同雪地里的幽灵,贴着假山嶙峋的阴影潜行,厚底布鞋踏在冻硬的雪壳上,只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掠过亭角,发出呜呜的鬼哭,恰好掩盖了他移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