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回 候芳魂五儿承错爱 还孽债迎女返真元

宝玉又悄悄地问:“晴雯病重的时候,我去看她,你不是也一起去了吗?”

五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宝玉接着问:“你听见她说了什么吗?”

五儿摇了摇头说:“没有。”

宝玉此时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便伸手拉住了五儿的手。五儿急得满脸通红,心里怦怦直跳,连忙悄悄说道:“二爷,有什么话尽管说,别拉拉扯扯的。”

宝玉这才松开手,说道:“她和我说:‘早知落了个这样的虚名,当初就该打正经主意了。’你怎么没听见吗?”

五儿听了这话,心里明白这是宝玉在轻薄自己,却又不敢发作,便说道:“那是她自己不知羞耻,这样的话,也是我们女孩儿家能说的吗?”

宝玉着急地说:“你怎么也这么迂腐!我看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才肯和你说这些心里话,你怎么反而用这些话来贬低她!”

此时,五儿心里也拿不准宝玉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开口说道:“夜已经深了,二爷也该睡下了,别一直这么坐着,小心着凉。刚才奶奶和袭人姐姐是怎么嘱咐的都忘了?”

宝玉回道:“我不冷。”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五儿没穿厚实的外套,生怕她也像晴雯那样着了凉,赶忙问道:“你怎么没穿外套就过来了?”

五儿解释说:“二爷催得急,我哪来得及穿衣服?要是早知道要说这么久的话,我肯定早就穿上了。”

宝玉听了,连忙把自己身上盖着的一件月白色绫子棉袄掀起来,递给五儿,让她披上。

五儿却不肯接,说:“二爷自己盖着吧,我不冷。就算冷,我也有自己的衣服。”

说着,她回到自己床边,拿了件长袄披上。接着,她又听了听动静,发现麝月睡得正香,才慢慢走过来,轻声问道:“二爷今晚不是说要养养神吗?”

宝玉笑着回答:“实话告诉你吧,什么是养神,我其实倒是有要遇仙的意思。”

五儿听了,心里越发起了疑心,便追问道:“遇什么仙?”

宝玉说:“这事儿说来话长。你过来挨着我坐下,我慢慢给你讲。”

五儿听了,脸一下子红了,笑着说:“你在那里躺着,我怎么坐呢。”

宝玉说:“这有什么不行的。那一年冬天特别冷,也是你麝月姐姐和晴雯姐姐在玩,我怕她冻着,还把她拉进被窝里暖着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凡一个人,总别那么扭捏作态才好。”

五儿听了,觉得宝玉这话句句都像是在调戏自己,哪知道这位呆子其实是真心实意地在说话。

五儿这下子可犯了难,走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坐下也不是,一时没了主意。她微微红着脸,笑着说:“你可别乱说了,让人家听见像什么话?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整天就爱在女孩儿身上花心思。你自己身边放着二奶奶和袭人姐姐,她们都跟仙女似的,你却偏爱和别人瞎缠。明天要是再这么说,我可就告诉二奶奶了,看你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小主,

正聊着天,就听见外面传来“咕咚”一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这时,里间传来宝钗咳嗽的声音。宝玉听到咳嗽声,赶忙冲着五儿努了努嘴。五儿见状,也急忙把灯熄灭,然后轻手轻脚地躺下了。

原来宝钗和袭人因为昨晚没睡好,白天又忙忙碌碌劳累了一整天,所以早早就睡下了,都没听到宝玉和五儿说话。这会儿院子里突然传来声响,两人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仔细听了听,外面又没别的动静了。

而宝玉此时躺在床上,心里疑惑:“莫不是林妹妹来了,刚好听到我和五儿在说话,故意弄出这声响来吓唬我们?”

他翻来覆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乱转,直到五更天以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话说五儿被宝玉鬼混了半夜,这时又听见宝钗在咳嗽,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宝钗察觉了什么。她左思右想,整整一夜都没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悄悄起床,看到宝玉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便轻手轻脚地整理起房间来。

这时,麝月也醒了,看到五儿这么早就起来了,便好奇地问:“你怎么起这么早?难道你一整晚都没睡吗?”

五儿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感觉麝月好像知道了什么,但她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没过多久,宝钗和袭人也起床了。她们打开门,看到宝玉还在睡,都觉得很奇怪:“怎么在外面连着两晚都睡得这么香?”

等宝玉醒来,看到大家都起来了,他也赶紧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心想昨晚并没有做梦,难道真的是仙凡有别,无法相通?

他慢慢走下床,又想起昨晚五儿说的“宝钗和袭人都像仙女一样”,觉得这话也不假,便呆呆地看着宝钗。

宝钗见宝玉发呆,虽然知道他是因为黛玉的事,但也搞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做梦,只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问道:“二爷昨晚真的遇到神仙了吗?”

宝玉听了,以为宝钗知道了昨晚的事,便勉强笑着否认:“这是哪里的话!”

五儿听了这话,心里更虚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观察着宝钗的反应。

只见宝钗又笑着问五儿:“你听到二爷睡梦中跟人说话了吗?”宝玉听了这话,坐立不安,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五儿脸一下子红了,只好含糊其辞地说:“前半夜他确实说了几句,但我没听清楚。说什么‘担了虚名’,又什么‘没打正经主意’,我也不懂,就劝二爷睡了。后来我也睡着了,不知道二爷后面有没有再说什么。”

宝钗低头想了想,“这话明显是说黛玉了。但一直让他在外面,恐怕他会胡思乱想,惹出什么风流韵事来。而且他旧病复发,本来就是对姐妹们情深意重,得想办法把他的心思转移过来,才能避免出事。”想到这里,她不禁脸红心跳,也讪讪的进屋梳洗去了。

话说贾母这两天心情十分愉悦,吃得比平时略多了些。到了晚上,身体便有些不舒服,第二天就感觉胸口发闷、饱胀。

鸳鸯等人打算把这事告诉贾政,贾母却阻止她们,说道:“我这两天嘴馋,稍微多吃了一点,饿上一顿自然就会好了。你们可千万别声张出去!”于是,鸳鸯等人就没有把这事告诉别人。

这天晚上,宝玉回到自己房中,只见宝钗刚从贾母和王夫人那里请过晚安回来。宝玉想到早晨发生的事情,不禁感到一阵羞愧和尴尬。

宝钗看到宝玉这副模样,也猜到他心里不好受,心想:“他是个痴情的人,要治好他这心病,恐怕还得用痴情来化解。”

想了一会儿,宝钗便问宝玉:“你今晚还是在外间睡吗?”

宝玉自觉没趣,便回答说:“里间外间睡都一样。”

宝钗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袭人说道:“这算怎么回事!我不信在外间能睡得那么安稳。”

五儿听到这话,连忙接着说:“二爷在外间睡,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爱说梦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反驳他。”

袭人便说:“那我今晚就挪到床上睡,看看他到底说不说梦话。你们只管把二爷的铺盖铺在里间就行了。”

宝钗听了,没有作声。宝玉自己心里惭愧,哪里还有争辩的余地,便依着搬进了里间。

一方面,宝玉因为心中有愧,想借此机会安慰宝钗;另一方面,宝钗也担心宝玉会因为忧思过度而生病,不如稍微给他点好脸色,让他觉得亲近些,也算是一种转移心思的办法。于是,当晚袭人果然搬了出去。

宝玉因为心中愧疚后悔,宝钗又想要拉近和宝玉的关系,从过门到现在,两人这才像鱼儿得水一样,恩爱缠绵起来,真可谓是“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了。此是后话。

话说第二天,宝玉和宝钗一同起床。宝玉洗漱完毕后,先到贾母那里去请安。

贾母因为十分疼爱宝玉,又见宝钗孝顺懂事,忽然想起了一件东西,便吩咐鸳鸯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了一块祖上传下来的汉代玉玦。这块玉玦虽然比不上宝玉随身佩戴的那块通灵宝玉,但挂在身上也显得十分珍贵稀奇。

小主,

鸳鸯将玉玦找出来递给贾母,说道:“这件东西,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老太太这么多年还记得这么清楚,说是在哪个箱子的什么匣子里装着,我按照老太太说的,一下子就找到了。老太太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拿出来是要做什么?”

贾母说道:“你哪里知道,这块玉还是我祖爷爷传给我爷爷的。爷爷疼我,在我出嫁的时候把我叫过去,亲手把这块玉递给我,还说:‘这玉是汉代时人们佩戴的物件,非常贵重,你拿着它就像见到我一样。’我那时年纪还小,拿到手也没觉得有多特别,就随手放在箱子里了。到了这里,我见咱们家的好东西也多,这块玉也算不上什么,所以从来没戴过,一放就放了六十多年。今天见宝玉这么孝顺,他又丢了一块玉,所以我就想着把这块玉拿出来给他,也算是祖上传给我的一种传承吧。”

这时,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见了他,顿时喜笑颜开,招呼他说:“你过来,我这儿有件好东西给你瞧瞧。”

宝玉依言走到床前,贾母便将那块汉代古玉递到他手中。宝玉接过玉来细细端详,只见这块玉约有三寸见方,形状宛如一颗甜瓜,色泽温润中透着淡淡的红晕,工艺极为精巧。宝玉忍不住连声赞叹。

贾母笑着问道:“你喜欢吗?这是我祖父传给我的,现在我就把它传给你吧。”

宝玉听了,笑着又给贾母行了个礼,表示感谢,随后便打算拿着玉去给他母亲看。贾母忙说:“你太太看了,就告诉你父亲,省得他又说我疼孙子胜过疼儿子。他们可都没见过这东西。”宝玉笑着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宝钗等人又陪贾母聊了几句,也告辞离去。

从这之后,贾母连续两天都没怎么进食,胸口还是觉得闷闷的,时常感到头晕目眩,还伴有咳嗽。邢夫人、王夫人以及凤姐等人前来请安,她们看到贾母的精神状态还算可以,只是让人去通知贾政,让他立刻过来请个安。

贾政得到消息后,马上出来,随即派人去请大夫来给贾母把脉。没过多久,大夫就来了,仔细诊了脉后说:“这是上了年纪的人,饮食稍微停滞了一些,又感染了些风寒,稍微用点消导发散的药就会好起来。”说完,便开了药方。

贾政接过药方看了看,知道都是些常见的药品,便吩咐人把药煎好,然后给贾母服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贾政每天早晚都会进来给贾母请安。然而,一连三天过去了,贾母的病情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