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他才极其艰难地、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我要先确认我母亲安然无恙!”
“车夫”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说,从怀里又取出一个小小的信封,递给他:“这里面有芸娘子近期的照片,还有她亲笔写的一个‘安’字。何爷可以验看。至于更多……就要看何爷的诚意了。”
何景颤抖着手接过那个薄薄的信封,指尖冰凉。
他抽出里面的东西——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面容憔悴苍老、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昔日清秀轮廓的妇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坐在一间看似整洁的房间里,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
照片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安”字。
那确是他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只是被岁月和苦难侵蚀得变了形。
看着照片上母亲那茫然无助的眼神,何景所有的挣扎和硬气,在瞬间土崩瓦解。
他猛地攥紧了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那“车夫”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最终答复。
死一般的寂静在胡同里蔓延。
最终,何景猛地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的:
“告诉我…该怎么联系。”
“车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快速报了一个时间和地点,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茶楼。“每三日,午时初刻,雅座‘听雨轩’。自然会有人与你接头。”
说完,他不再停留,朝何景微微颔首,便转身快步走出了死胡同,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只留下何景一个人,僵立在冰冷的阴影里。
他低头,看着手中母亲的照片和那枚失而复得的长命锁,只觉得有千斤重,压得他脊梁都要断裂。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冰冷的细雨,丝丝缕缕,落在脸上,如同冰冷的泪水。
他背叛了小姐。
在他最痛苦、最不甘、最想保护她的时候,他却亲手给自己戴上了背叛的枷锁。
从此以后,他每一次向沐兮汇报情报,每一次领受她的命令,都将伴随着向另一个未知势力传递消息的罪恶感。
他成了双面刃,而刀锋最先对准的,或许就是他自己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雨渐渐大了起来,冲刷着这座繁华而残酷的城市,却冲不散何景周身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阴霾。
忠仆之路,他已无法纯粹地走下去。前路茫茫,只剩下荆棘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