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这条路,踏上就不能回头”
“意味着危险、贫瘠、甚至牺牲。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
沐兮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决绝,“比起浑浑噩噩地活着,或者成为他人豢养的金丝雀,我更想做一些……父亲会认可的事”
她巧妙地将动机归结为“继承遗志”,完美无瑕。
江予哲凝视着她,良久,微微颔首:“好。我相信沐先生的血脉”
没有歃血为盟,没有繁文缛节,甚至没有过多的追问。一种基于共同目标和对其父人品的信任,暂时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此后几日,沐兮通过江予哲留下的隐秘方式,与他又见了几次面。地点有时在嘈杂的茶馆隔间,有时在破旧的工人夜校教室,有时甚至就在黄浦江边人迹罕至的滩涂。
沐兮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刚刚接触新思想、既好奇又坚定的“同志”角色,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江予哲传递给她的信息——关于组织架构的皮毛,关于通信的暗语,关于如何识别可能的“自己人”。
但她更感兴趣的,是江予哲偶尔提及的过去。
一次,在江边,望着浑浊的江水奔流不息,江予哲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沧桑。
“我出身江南一个没落书香门第,原本…或许也该是个只知吟风弄月的酸儒”
沐兮侧耳倾听,没有打断。
“后来家道中落,亲人离散,我也被迫漂流海上,见识了所谓‘文明世界’的繁华,也看透了其下的虚伪与残酷”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光,“正是在最彷徨无依时,我遇到了几个真正心怀家国、探寻出路的人,读了一些……彻底改变我想法的书”
“是马克思主义?”
沐兮轻声问,这是她最近从他这里接触到的新名词。
江予哲微微摇头,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苦涩:“不止。那是一个过程。就像在黑夜里摸索前行,突然看到了一点微光,然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光走去,发现同道者越来越多,路也越来越清晰”
“我们争论、探索、实践,也失败、流血、牺牲……”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很多像你一样年轻、甚至更年轻的同志,倒在了路上,没能看到黎明”
“沐先生当年资助我们中的一些人,他或许并不完全认同我们的所有主张,但他欣赏我们身上那股想要撕裂黑暗、寻求光明的劲儿”
“他说,未来的中国,需要各种各样的火种”
沐兮的心被触动了一下。她仿佛看到父亲温和而睿智的目光,看到一群年轻人在黑暗中艰难求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