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珠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新婚姻法颁布后,像严振声这样有着传统妻妾家庭结构的,必然首当其冲。他放下茶杯,神色认真起来:“大哥,您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难处,您尽管说。能帮上忙的,我绝不推辞。”
严振声搓了搓手,苦笑连连,声音更加低沉:“兄弟,你是知道哥哥家这情况的。翠卿,是我的结发妻子,当年我爹妈给定下的,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为我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啊!”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更深的为难,“春花呢……唉,她命苦,以前的事儿你也知道,爹没了,无依无靠的……跟了我之后,也算是有了个着落。我们……我们也有了感情。”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可现在……这不是新社会了吗?国家颁布了《婚姻法》,讲究一夫一妻制了,不兴以前的老规矩了,不承认什么‘妾室’了。这本来是好事,哥哥我也拥护!可是……”
他的语气变得激动和委屈起来:“街道上这几天,天天来人! 主任、干事,轮番上门做工作!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必须响应国家政策,让我……让我必须跟翠卿和春花其中的一个,离婚! 说我这属于‘封建婚姻残余’,必须清除!兄弟,你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严振声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助和愤懑:“离婚?说得轻巧!跟谁离?怎么离? 翠卿跟我这么多年,感情深厚,又是明媒正娶,我要是跟她离了,她怎么办?脸往哪儿搁?孩子们怎么想? 春花……她更是可怜,本来就没个依靠,要是再离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他越说越激动,眼圈都有些发红了:“兄弟,你是队伍上的人,见识广,又懂政策。你给哥哥分析分析,这……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难道就真的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了吗?这新社会的政策……怎么就非得拆散一个家呢?”
邵明珠静静地听着,面色凝重。他能深切地感受到严振声内心的痛苦和挣扎。这不仅仅是法律问题,更是深厚的情感纠葛和现实生存问题。新旧的碰撞,时代的洪流,具体到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身上,就是这般撕心裂肺的艰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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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茶香袅袅,气氛却因为严振声抛出的难题而显得有些凝重。刘念也屏息凝神,担忧地看着丈夫,她知道这个问题非常棘手,涉及法律、人情和时代变迁的尖锐矛盾。
邵明珠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眉头微蹙,显然在快速而深入地思考。他放下茶杯,目光沉静地看向一脸愁苦的严振声,语气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大哥,您先别急,也别上火。街道的同志嘛,工作热情是好的,积极响应新政策,这个出发点没错。” 他先定了调子,避免直接批评基层工作,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他们对《婚姻法》具体条款的理解和执行上,可能……存在一些偏差,或者说,有点过于‘一刀切’了。”
“偏差?”严振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体前倾,眼睛紧紧盯着邵明珠,“兄弟,你快仔细说说!怎么个偏差法?”
邵明珠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尽量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道:“大哥,《婚姻法》的核心原则,确实是废除封建的婚姻制度,实行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婚姻制度。 这一点,是铁律,我们必须拥护。”
他看到严振声脸色又暗了下去,立刻接着说:“但是,法律是死的,执行是需要智慧和温度的,特别是处理像您家这样的历史遗留问题。《婚姻法》里明确规定了,禁止重婚、纳妾。 这意味着,从法律颁布之日起,不允许再发生新的纳妾行为。但是,对于法律颁布之前已经形成的,像您和林大嫂、牧二嫂这样的既成事实的婚姻关系,法律并没有采取‘一刀切’、强制离婚的粗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