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早就吃光了,战士们靠挖野菜、剥树皮充饥。弹药所剩无几,每个人身上最多只有几发子弹。最要命的是寒冷,单薄的军装根本无法抵御凛冽的寒风,很多战士的手脚都冻伤了。

邵明珠紧跟在赵刚身边,他的脸色异常潮红,呼吸急促,脚步也有些虚浮。他发高烧已经两天了,额头烫得吓人,但因为缺医少药,只能硬扛着。即便如此,他的双手依然死死地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子——那是团部最重要的机要文件箱,里面有党员名册、联络密码、地下交通站信息,比生命还重要。

队伍在一片背风的岩石后面暂时休息。赵刚看着战士们疲惫不堪、面黄肌瘦的样子,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文件箱的邵明珠身上。年轻人原本清秀的脸庞此刻消瘦凹陷,嘴唇因为高烧和缺水而干裂出血,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结成白雾,眼神却依然倔强地保持着清醒。

赵刚心里一阵刺痛。他走过去,蹲在邵明珠面前,声音沙哑而低沉:“明珠,感觉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邵明珠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虚弱但清晰:“政委……我没事……能撑住……”

赵刚看着他死死抱着箱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叹了口气。他想起一年多前,在独立团团部第一次见到这个燕京大学学生时的情景,那时他虽然穿着军装,但眉宇间还带着校园里的青涩和书卷气。而现在……

一阵寒风卷着雪粒吹过,邵明珠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赵刚脱下自己那件同样破旧、但相对厚实一点的棉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邵明珠身上,然后紧挨着他坐下,用身体为他挡住一些风寒。

沉默了片刻,赵刚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峦,用一种带着回望岁月的深沉语气,缓缓开口,既像是在问邵明珠,又像是在问自己,更是在拷问这个时代。

“明珠啊……后不后悔离开那安安静静的大学校园,放弃好好的书本不读,跑到这穷山沟里来,受这份饥寒交迫、枪林弹雨的罪?”

邵明珠烧得迷迷糊糊,听到这话,却猛地抬起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用尽力气梗着脖子,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地回答:

“政委!投笔从戎,保家卫国!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读书……读书什么时候都能读!但鬼子不打出去,山河破碎,家国不宁,啥书……啥书都读不安生!”

赵刚转过头,看着身边因为发烧而眼神有些迷离的邵明珠,轻轻拍了拍他紧紧抱着文件箱的手臂,声音温和而有力:“你小子……烧得都快说胡话了,这股子心气儿却没丢。”

邵明珠听着赵刚的话,感受着文件箱冰冷的触感和它代表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如千钧:“政委……我以后……也是这话。不后悔……从来都没后悔过……”

赵刚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寒风依旧呼啸,饥饿和寒冷依旧折磨着每一个人,但在这片残酷的战场上,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信仰和牺牲精神,在无声地流淌,支撑着这些衣衫褴褛的战士,为了一个光明的未来,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赵刚知道,像邵明珠这样的年轻人,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希望。他们用青春和热血,在书写着一部远比任何书本都更加壮阔、更加深刻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