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随行之人

那双映着微弱烛火、如熔金般的眸子固执地抬起,在我脸上反复探寻,仿佛要从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挖出实情:“非去不可吗?非得是范阳?那严庄……我看着他便心底泛寒!浑身上下都透着阴谋家的腌臜味儿!还有那个‘活阎王’,”她撇了撇嘴,带着明显的厌恶,“一看就一脸横肉,眼冒凶光,绝对是个手染无数鲜血的杀胚!活脱脱屠夫转世!” 她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我寝衣的袖口,微微发凉,用力得指节都有些泛白,像是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我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蹭了蹭她的眉心,吻掉那若有若无的担忧痕迹,语气放得尽可能轻松,但内里那份沉重却压不下去:“避是避不过了。安禄山的手,早已伸到长安的暗渠里、宫闱中了。现在避他,就像是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虽然长安没这种奇怪的鸟,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等他把铁蹄真正踏破潼关那天,再来‘寻’我们喝茶,那可就真晚了。”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怀里又僵硬了几分,我赶紧补充道,一半是安抚,一半亦是悬在心口、冰冷刺骨的现实:“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早,趁着他心里对长安、对朝堂、对贵妃娘娘或许还有那么三分忌惮,去探探他那范阳虎狼窝的深浅。看看这位手握重兵、称雄一方的‘枭雄’,胃口究竟多大,牙口究竟有多锋利!” 这话说完,自己都觉得嘴里像是嚼了一把苦胆藤,又苦又涩。

李冶沉默了片刻,烛光在她银丝般的发顶跳跃,映出点点微芒,也映照出她紧蹙的眉头。那层忧虑像是乌云,并未消散。她突然微微侧身,仰起脸,眼底那道固执的光芒骤然一亮,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灯烛,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决:“带上韩揆师兄吧!有他在,天下剑客,能伤你者不过二三!剑气纵横三万里,管他什么严庄‘活阎王’,谁还能近得了你的身?”她的声音带着急促和希冀,显然,韩揆那深不可测的剑术境界,确是她能想到的最强大、最无懈可击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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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我几乎是立刻摇头,手指温柔地穿过她披散如银缎的发丝,享受着那丝滑的触感,努力忽略掉她眼中刚燃起的希望骤然黯淡下去的失望。解释必须清晰有力:“茶仓初创,根基未稳。云彩云霞她们才带进去那二十个小家伙,眼下正是习武练功、规矩扎基的关键时候。

一张白纸好作画,基础打歪了,一辈子练武都难有大成。杜若姐姐剑术虽高绝,是难得的良师,但毕竟一人之力难敌暗箭。宵小之辈若知我离开长安,趁机去打茶仓的主意呢?或是对那些孩子不利呢?韩揆师兄坐镇,既是我方定海神针,震慑一切牛鬼蛇神,又能亲自指点孩子们,这才是当务之急的重中之重!这针,此时绝不能动。” 我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理解和认同。

李冶的眉头没有松开,反而蹙得更紧了几分,小巧的鼻尖都微微皱了起来,嘴里咕哝着:“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 显然她也觉得我说得有理,茶仓那些孩子,不仅是未来种子,更是情之所系。但那份担忧像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让她的手下意识地又覆上了平坦的小腹。片刻的沉默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又抬起头,眸子里的光芒比刚才更亮、更灵动,带着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狡黠得意:“韩师兄坐镇长安自然要紧。那……带上月娥如何?” 说这话时,她尾音微微上扬,像只发现了藏宝地点的小狐狸。

“月娥?”我微微一怔,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大多数时候安静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总是一丝不苟、安安静静站在李冶身后,专注于伺候她梳妆更衣的白净小丫鬟形象。带她去范阳?那个说话都不敢大声,只认得胭脂水粉、发钗步摇的小丫头?

李冶见我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和“你莫不是孕傻了”的表情,眼中的那点光亮更甚,连带着金眸中都漾起了得意的涟漪,带着一种“你居然不知自家藏着宝贝”的嗔怪,还有一丝发掘珍宝的小得意:“你这呆瓜!可别小瞧了她!当初李泌安排她扮作小丫鬟跟在我身边,你以为真是为了端茶倒水啊?本就是为了护我周全!她爹韦坚没倒台前,她可是正正经经学过家传绝学的!轻功身法独步天下!翻墙越脊如履平地!江湖人送雅号——呃,当年好像太小,没雅号……”

她蹙眉回忆了一下,很快又眉飞色舞起来,“不过这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她忽然凑近我,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耳廓上,带着神秘的气息,那金眸中流露出狡黠灵动的光,声音压得只剩气声,“她的耳朵,比我听过的最离谱的说书人口中的顺风耳还灵!隔着几道门,别说人说话了,连墙根下蚂蚁搬家的动静,是往洞里运米粒还是拖虫子,她都能给你听得一清二楚!”

“噗……”我一时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连忙伸手捂住嘴,肩膀不住地耸动。隔着门听蚂蚁搬家?听听,这是人能有的听力吗?这是人形声呐吧!这比喻也太天马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