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酒坊扩张

“那边的砖!对缝!对直!眼睛长哪儿去了?歪了!歪出去半寸了!拆了重砌!”

“木料!这根梁有疤!换!立刻换!东家说了,料子要用最好的!银子不是问题,问题是不能砸了招牌!”

“都给我打起精神!东家看着呢!夫人看着呢!江南第一大酒坊看着呢!”

他精力旺盛得惊人,吼声穿透所有嘈杂,精准地落到每一个偷懒或出错的人头上。他的眼睛像鹰隼般锐利,任何一点瑕疵都休想逃过。被他吼到的工匠,无不噤若寒蝉,赶紧低头改正。

姚师傅站在一片刚刚砌起一人高的、笔直坚实的新墙基旁,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那些被打磨光滑、严丝合缝的巨大青石。他眺望着眼前这片被白灰线圈定、正在一点点从图纸变为现实的广阔土地——曾经分隔的院落和废巷已不见踪影,视野开阔得令人心潮澎湃。远处,工匠们依旧在号子声中奋力夯实地基,沉重的石硪一次次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咚!咚!”声,如同大地稳健的心跳。

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黝黑脸颊淌下,砸落在脚下新翻的、带着潮气的泥土里,瞬间消失无踪。他抬起胳膊,用早已被汗水和灰泥浸透变得硬邦邦的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脸,那张饱经风霜的酱紫色脸膛上,却绽放出一个无比满足、无比自豪的笑容,露出一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白亮的牙齿。

“嘿…”他对着眼前这片蒸腾着希望的土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谁汇报,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东家…您瞧…这江南第一大酒坊的地基…它…它算是站住了!”

冬日的余威,到底被江南的脉脉水意融化了七八分。乌程的青石板小街湿润润的,空气中少了苏州城那浮华喧嚣的金粉气,却弥漫着一种市镇特有的鲜活。

石板的棱角被过往的千脚万步打磨得温润油亮,两旁店铺紧凑地挨着,木质的门楣,青瓦白墙。酒旗、茶幌、布招五颜六色,慵懒地在微凉的清风里招摇,搅动着水乡温软的阳光碎片。

马蹄声由远及近,清脆地叩击着光滑的石板,打破了这份宁谧的韵律。朱放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快活的性子,骑着一匹跟他本人一样精神亢奋、躁动不安的枣红马,卷起一小股尘烟冲了过来。他人未到,那洪亮得足以震落屋檐麻雀的嗓门已经先声夺人:

“子游!季兰!哈哈!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他老远就挥舞着马鞭,那架势不像县令,倒像刚打了胜仗的将军凯旋,“听听,听听!陆羽都跟我说了!你们在苏州城,又干了一票大的!啧啧,快说说,快说说!那安庆绪被桃子砸了个满脸花,那副熊样,是不是特别解气?哎呀呀,可惜我没在场,没能亲眼瞧瞧他那张精彩绝伦的脸!”

他挤眉弄眼,声音毫无收敛,引得半条街的行人商贩纷纷侧目,好奇地打量着这风风火火的一行人。枣红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兴奋,也昂首嘶鸣一声,喷出团团白气。

原本只闻市井嘈杂声的街道,顿时被他这洪亮的嗓门激起了涟漪。铺子门口的小伙计们抬起头看热闹,提着竹篮的妇人停下脚步张望,连一只原本趴在路边晒太阳的黄狗都被惊动,“嗷呜”一声跳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仿佛不明白这安静的早晨怎么突然来了动静。

就在朱放几乎要把这条街折腾得翻了天之际,他侧后那匹温顺驮马上坐着的人,此刻却正经历着另一种挣扎。

陆羽竭力想维持住那份属于读书人、属于未来的“茶圣”该有的矜持端庄。他穿着洗得已然泛白的青衫,一丝不苟地端坐在马背上,对着我和李冶这边遥遥拱手,姿态可谓标准。

他那试图开口打招呼的“子游兄,季兰娘子……”才蹦出几个字,就被朱放更加豪迈的笑声和询问彻底淹没了。陆羽原本平静淡定的脸皮似乎承受不住朱放这无形又强大的干扰气流,那努力绷紧维持的“茶圣仪态”瞬间支离破碎。

他扶了扶头上的旧方巾,嘴巴又无声地张合了几下,最终放弃了在人声鼎沸中维持礼仪的企图,颇有些无奈地闭了嘴,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像是刚吞了一口苦瓜汁,又必须努力品鉴出其中深意一般复杂。

马蹄清脆地敲击着青石板,伴着朱放震耳欲聋的絮叨终于近前。我忍不住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李冶在我身侧,唇角已不由自主地弯起。隔着半条街就感受到的朱放式热情,带着某种驱散旅途疲惫的莽撞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