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最先反应过来,也认出了陆羽,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之色,对着陆羽的方向连连磕头,声音激动得发颤:“谢先生!谢先生大恩!陆先生肯管教他,是这混账小子天大的造化!祖宗积德了!”他又转向我,咚咚磕头,“谢东家宽宏!谢东家开恩!小的…小的替柱子,替阿福,谢过东家!谢过陆先生!”
我心中的怒气,在陆羽那番有理有据、又带着惜才之意的言语中,也消了大半。看着地上那失魂落魄的柱子,再看向陆羽平静而坚定的眼神,我明白,这或许真是解决这个麻烦、又不至于让阿福难做的最好办法。
“陆羽兄既有此心,子游岂敢不从?”我对着陆羽郑重拱手,“只是要辛苦陆兄了。此子顽劣,若有不服管教、顶撞先生之处,陆兄尽管严加责罚,不必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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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陆羽淡淡应道,目光落在柱子身上,“你,可愿随我走?去乌程山野,劈柴担水,侍奉茶炉,清苦度日,戒酒修身?”
柱子浑身一颤,如梦初醒。他看看我冰冷的脸,又看看陆羽那古井无波却带着莫名压力的眼神,再看看旁边王掌柜那充满希冀和警告的目光。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对着陆羽的方向,“咚”地一个响头磕了下去,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决绝: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谢陆先生收留!谢东家开恩!小的发誓!一定戒酒!一定听陆先生的话!好好做事!再不敢有半点忤逆!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他磕得比刚才求饶时还要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悔恨和那点残存的桀骜,都砸进这地砖里。
一场风波,在陆羽出人意料的干预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平息了。茶肆里紧绷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窃窃私语声重新响起,只是目光里多了几分对陆羽的敬畏和对这戏剧性转折的感慨。
处理完念兰轩的插曲,暮色已悄然浸染了苏州城的粉墙黛瓦。腹中空空,喧嚣散去后,疲惫感便涌了上来。我们一行四人,沿着被夕阳镀上一层暖金光泽的石板长街,信步而行。
陆羽依旧沉默寡言,但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些,不知是否因为身后多了一个垂头丧气、走路都小心翼翼、却再不敢东张西望的柱子。李冶则挽着我的手臂,金眸流转,打量着华灯初上的街景,偶尔凑到我耳边,低声点评几句方才那场风波的戏剧性,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促狭。
最终,我们停在了一座临河而建的三层酒楼前。飞檐斗拱,朱漆雕栏,气派非凡。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高悬门楣——“福鹤楼”。正是苏州城里以淮扬菜着称、文人雅士最喜流连的去处之一。
拾阶而上,跑堂的伙计眼尖,见我们气度不凡,殷勤地将我们引至二楼临窗的一处雅间。推开雕花的木窗,窗外便是流淌的运河,暮色中的河水泛着幽深的墨蓝色,几艘晚归的乌篷船点着昏黄的灯笼,在水面上拖曳出长长的、破碎的光影。
奔波了一整日,此刻面对佳肴,连陆羽都多动了几筷子。柱子则被安排在外间,自有伙计送上饭食。
席间气氛轻松下来。李冶小口啜饮着清甜的桂花酿,脸颊染上淡淡的绯红,金眸在烛光下流转生辉。杜若也放松了许多,安静地布菜。陆羽难得地放下茶经,品评着几道菜色的火候与调味,言语虽简,却切中肯綮。
我正夹起一块鲜嫩滑爽的鳜鱼片,楼下大堂的方向,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喧哗!那声音尖锐、蛮横,瞬间打破了雅间的宁静。
“瞎了你的狗眼!连渤海国的贵人都敢冲撞?!活腻歪了?!”
“跪下!给公主磕头认罪!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紧接着,是杯盘碗盏被粗暴扫落在地的碎裂声,夹杂着掌柜惊惶失措、带着哭腔的哀求:“安公子息怒!安公子息怒啊!小的…小的真不是故意的!是这地板滑…小的该死!小的这就给贵人磕头赔罪!求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渤海国公主?”李冶放下酒杯,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